六十二 大工業的恐怖(四)(2 / 2)

赤色黎明 緋紅之月 3463 字 2020-06-19

經過這么久的探討,路輝天某種意義上被陳克說服了。不過他怎么都接受不了陳克主推的大工業概念。僅僅去想象一下陳克所講述的大工業時代,路輝天就會感到眩暈。那是把中國乃至世界盡收眼底,以一種全局觀的角度來安排眼前的具體工作,這之間的巨大差距讓這個青年感到了畏懼。

為了實現這種大工業化體制下的革命,有些革命手段之冷酷無情,令路輝天真心的感到顫栗。以湖北公安廳廳長林深河為例,在武漢整頓過程中,這個同志十分出人意料的得到了陳克的欣賞與支持。其手法之深思熟慮,以及狠辣果斷,路輝天覺得完全不能接受。

對林深河這名同志,路輝天除了政治上的分歧之外,對他的人品也有深刻的反對。人民黨里頭都知道林深河拐騙了外國巡捕的老婆。最後通過人民黨的法院判決了這樁離婚案。

涉外離婚案牽扯極大,也就是人民黨現在兵強馬壯,洋鬼子不敢動手。即便如此,橫鼻子豎眼的洋鬼子在人民黨的法庭上也表現的頗為囂張。同來的一伙洋鬼子甚至敢在人民黨的法庭上揮舞手槍。直到被法警用警棍和步槍槍托一通暴打之後,這群人才算是老實了。有軍事暴力作為基礎,加上的確是公正的法庭審判。洋鬼子的領事團承認這樁離婚案合法。總算是表面上平息了紛爭。

正因為對上了洋人,大家也願意不情不願的支持林深河。否則的話,一個誘拐別人老婆的家伙,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對別人的冷嘲熱諷,林深河一點都沒反應。他還是繼續干自己公安廳的工作。現在的林深河正在黨校里頭給各地負責公安工作的同志講課呢。

「對於各地的黃賭毒,以及黑幫勢力,我們必須要鏟除。不管這些人自稱自己是什么會黨、幫派,說自己如何如何的主持正義,講求天理。這都是瞎話,沒有錢這幫人圖什么?他們追求地位的目的也是為了錢。站在咱們人民黨的新制度角度去,這些人都是反對政府的組織。是需要予以取締和消滅的。」大帥哥林深河在講台上說的很流暢。

參加這次培訓教育的同志都是黨員兼干部,所以政治教育與干部教育暫時混在一起。林深河就負責公安干部內容培訓。

「勞動才是我們人民黨建設的新秩序中的唯一衡量標准。凡是勞動者,我們都要支持,幫助。凡是剝削者,那就必須予以清除。到底是站在廣大勞動人民的立場上,還是站在剝削階級的有錢人立場上,決定了對待地方勢力的態度。特別是在公安系統這種部門,更是容易清楚問題。維護法制是一個問題,維護剝削制度又是另外一個問題。」

和不少同志對林深河的法不同,林深河說的都是他自己的真心感悟。當他剛到根據地的時候,他選擇了能夠活下去的最佳方式——「追隨陳克的步伐」。在這次婚姻糾紛當中,林深河是與這位已婚女士真心相愛。他才要不顧一切甘冒大險要與這位女士正式在一起。哪怕是投身造反的人民黨,林深河也在所不惜。

原本他以為自己要付出極大的代價,這原本是很容易想象的。在這個殘酷的時代,一個被主流社會拋棄的人是難以活下去的,更別說帶著一個令人矚目的洋女人。那可是連私奔逃亡都無比困難的。沒有人會庇護林深河,出賣林深河得到的好處,與庇護林深河要付出的代價。任何正常人都會高高興興的拋棄林深河。正因為如此,林深河必須理解陳克,必須正確理解陳克對林深河的要求。如果連造反者的隊伍中都容不下林深河,林深河只有和自己的愛人一起自殺的結局。

陳克對林深河的要求很簡單,老老實實做一個勞動者,干好自己的革命工作。這種寬容的要求一開始甚至讓林深河覺得陳克有什么巨大的陰謀詭計。可經歷了這幾年的工作,林深河發現,這是陳克的唯一要求。只要林深河願意老老實實做一個勞動者,革命隊伍就會再給林深河與他的愛人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在上海當過巡捕的林深河知道,現在是一個多么殘酷的時代。在這個時代,沒有犯錯的勞動人民尚且難以求得生活。這殘酷的時代更不可能給林深河這種犯了大錯的人生存下去的機會。明白了自己終於得到重新做人的機會之後,林深河是以一種狂喜與狂熱的態度投身革命的。

不管別人怎么待革命,林深河真心認為,婚姻自由,以勞動而不是剝削地位來決定社會成員價值的社會是一種絕對的正義。他願意為這個革命事業傾盡全力。當人民黨的法庭判決了離婚。而民政部門給林深河發放了正式結婚證書之後,他更是如此認為。

「同志們很容易會被幫會和會黨維持秩序的假象所蒙蔽,這些組織維持的是對他們有利的秩序。這個秩序掩蓋的是**裸的剝削。」在上海這么久,林深河對幫會的那套熟的不能再熟。

「這些人是靠壟斷勞動機會的方式來控制地方上的經濟。我以船幫為例。一方面,他們不允許勞動者自由參與碼頭搬運。造成了搬運行業崗位稀缺的局面。船幫利用這個崗位稀缺的情況肆意壓低搬運工人的報酬。另一方面,他們控制了卸貨交易後,也不向需要裝卸的貨船提供卸貨服務的方式來提高裝卸價格。這中間的差價都被他們給撈走。其結果是一面是大量的船只無法裝運,一面是很多人找不到搬運的工作。不打掉他們,這港口秩序就無法得到理順。」

很多同志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伎倆,一時竟然明白不了其中的原理。林深河在黑板上寫上「供求關系」,然後圍繞供求關系把各個力量一一寫明闡述。聽明白了林深河的講述,公安的同志們義憤填膺。

「這不是欺負人么!」

「這些人都是混蛋啊!」

舉起手讓同志們靜一靜,林深河冷冷的笑道:「大家要知道,這些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可是什么都敢干的。什么老鄉啊,什么意氣啊。在這些幫派里頭,越是不干活的,越是把這些吹噓的震天響。我就以武漢來講,原本五個大幫會壟斷了碼頭,能長期從事搬運業的有不到一千人。其中兩百人都是基本不干活的。每個搬運人員每天收入不到兩百文錢。每天都要上交三十文到五十文的貢錢。打臨工的,也有長期的一千多人,這些人就被剝削的更慘,干一天掙不到一百文。而且幾乎每天都有打架斗毆,三五天就要死人。打掉了各個幫派之後,正式在咱們組織的搬運工會注冊的一線搬運工人數量就增加到了三千人。大家沒有任何貢錢。孩子們也能上學,包括他們的家屬,我們也盡量給安排了工作。那么該不該打掉這些幫會,我覺得不需要再向同志們解釋了吧。」

學員們目光堅定的連連點頭,「沒錯,這些壞人是一定要打掉的。」

「不把這些人徹底消滅,那就沒有廣大勞動人民的朗朗乾坤。所以無論他們偽裝的多巧妙,說的多可憐,對於掌權的人奉承的多殷勤。大家都不要被他們給騙了。他們試圖來收買咱們的每一文錢都是從勞動人民身上剝削來的,他們自己絕對不會去勞動。如果我們人民黨允許他們這種組織存在,縱容這種組織按照這種模式運營。那我們就是在向勞動人民犯罪。我們自己就是勞動人民的敵人。身為一名人民黨黨員,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講完了幫會整體的內容,林深河就帶領同志們去實地考察。考察除了對港口,貨運行業的考察,還有一些訴苦會的安排。聽那些深受其害的搬運工人親自講述以前的經歷,比什么政治課都更有說服力。

大隊人馬剛出了教室,就見到另外一幫人拉著車子也往這邊走。這幫人里頭各種級別的黨員都有從高級干部到預備黨員,為首的是陳克。隊伍倒沒什么特別的,只是車子比較特別,因為順風的緣故,一股屎尿味從車上散發出來。

黨校不僅是講課,還有諸多勞動,例如掏糞。這是完全按人頭來進行的,不管你排早排晚,都得干。掏糞還不僅僅是黨校,周邊的居民區的廁所以及道路兩邊的公共廁所也在勞動范圍內。陳克早就說的明白,如果覺得包括掏糞在內的勞動是件丟人事,大家就可以立刻離開人民黨。不用來革命了。人民黨不接受認為工作有高低貴賤之分的人。

聽理論的話,大家都承認陳克主席說的有道理,但是陳克主席態度平靜坦然的帶著隊伍去掏糞這個事實,的確給了很多人深刻的震動。兩支隊都是行色匆匆,沿著各自的軌道去完成自己的任務。

在黨校外面,好幾雙警覺的眼睛盯著人民黨的黨校。人民黨大規模集結這件事本來就是極為異常的。這到底是要准備戰爭?還是有什么特別的圖謀?武漢領事團與北洋都極為在意。武漢領事團距離很近,即便這消息再「神奇」,也方便核對。對北洋的密探來說,校園里頭的訓練就不說了。人民黨的干部們掃馬路,掏糞坑,這實在是超出他們想象力之外的東西。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難道發瘋了么?

而陳克拉著糞車的身影出現的時候,密探們甚至認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但是尾行的結果更讓這幫人想把眼睛瞪瞎。在當今中國地位僅次於袁世凱的陳克,拿了長柄糞勺認認真真的從普通的公共廁所里頭掏糞。密探們不敢靠近,他們全部認為,這僅僅是一個長相很像陳克的人,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陳克。

所以,無論是北洋還是領事團,都沒有得到相關的任何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