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諸省之變(十五)(1 / 2)

赤色黎明 緋紅之月 2692 字 2020-06-19

張勛自己也嚎啕大哭過,聽聞慈禧與光緒的死訊,張勛與兩江總督端方以及當時的江南提督王有宏一起放聲大哭過,幾百上千號人一起痛哭,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的。那是為了別人哭,盡量哭得響亮,哭的合適就行啦。

不過當一群大老爺們為了自己哀嘆痛哭的時候,張勛感覺到強烈的不爽。在這痛哭中蘊含的是絕望。低聲啜泣也好,放聲嚎哭也好。都給張勛一種無比陰沉的感受。哭泣帶來的不是釋放,而是一種更加無可奈何的壓抑。

張勛自己不是什么地主,他對土地的感覺並沒有士紳這么強烈。清了清嗓子,張勛說道:「諸位,人民黨勢大,起兵對抗暫時不行……」

「那朝廷呢?朝廷去干什么了?」立刻就有士紳質疑道。

這個問題實在是問得太好了,以至於一部分人精神一振,而另一部分人則用厭惡的眼神著發問的人。

已經有士紳開始反駁了,「朝廷在的時候,尚且奈何不了人民黨分毫。現在你讓袁世凱出兵?這根本辦不到。」

「滅了人民黨,袁世凱就能當皇帝。我情願向袁世凱寫信情願,只要他能滅了人民黨,保住我家的地。我情願鞍前馬後的推舉袁世凱做皇帝。」有士紳慷慨激昂的喊道。

這個籌碼似很高,已經有士紳狐疑的皺著眉頭。按理說,為了當皇帝,很多人應該毫不在乎任何風險的,殺頭的風險與當皇帝的利益比較起來,當皇帝明顯更有誘惑力才對。

立刻就有「聰明」的士紳拓展了思路,「人民黨里頭就沒人想當皇帝么?」

這個建議倒是明顯更靠譜些,如果人民黨里頭有人願意當皇帝的話,只要這人肯保護地主士紳的既得利益,在這等危急關頭,地主士紳們不在乎支持這個人登上「至尊的寶座」。

聽著這幫地主士紳們完全土包子的幻想,張勛原本壓抑的心情里頭又平添了膩味。這幫士紳以為自己給自己冠上皇帝的名頭就能號令天下么?真的這么簡單,大清怎么可能淪落到如此地步。天下現在依舊認為滿清朝廷里頭的那位小皇帝是真正的皇帝呢。可那又如何?內有袁世凱專權,外有人民黨造反。即便是大家都承認的皇帝,如果不能有效行使命令,那就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或者說皇帝這個名頭給他帶來的是更大的危險和麻煩呢。

好在有明白事理的士紳存在,舉人賀方為一直陰沉著臉不吭聲,在士紳們一片狗急跳牆般的胡說八道中,賀方為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說道:「諸位,既然張大人已經說清楚了人民黨的打算。現在我們這么亂糟糟的於事無補。當下還是先認真商量對策吧。」

「地都沒了,這還要什么對策?」有人試圖維持秩序,立刻就有人發難,張自善率先說道。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倒像是賀方為就是人民黨這個不共戴天的大敵一般。

士紳里頭也有些老成持重之輩,有人遲疑的問道:「人民黨會不會實在嚇唬咱們,其實只是多圖些錢財?」

「都已經殺了這么多士紳了,這人民黨還要怎么嚇唬咱們。咱們去送錢,找門路,什么時候得到的說法不一樣過。」張自善的話說的又快又急,「諸位,人民黨絕對不會和咱們善罷甘休,當今的局面,不是他們死,就是咱們死。」

「門在那里,出去自己死。」賀方為再也忍不住張自善胡攪蠻纏了。

「你說啥?!」張自善立刻向賀方為逼了過去。

賀方為也毫不示弱的盯著張自善。就在沖突即將爆發的時候,張勛再也忍不住了,他啪的猛一拍桌子,「咱們聚集在一起是找個尋活路的辦法,誰把大家往死路上帶,誰就自己走。留在這里的,再給我說什么死啊活的,我張勛第一個不答應!」

張自善被這么一喝,算是消停了些。他踉蹌著找了張椅子坐下,雙手抱頭再也不吭聲。

「賀先生,你繼續說。」張勛說道。

賀方為瞅了眾人一番,他朗聲說道:「諸位,咱們聚到一起已經好幾個月,在這里這么久。能說的早就說爛了。我現在想說幾句以前沒說過的不中聽的話,大家先聽聽。」

士紳們能討論的的確討論的差不多,大家全然沒了路子。賀方為是舉人出身,也算是地方上的人物。他既然要說幾句「不中聽」的,眾人倒也想賀方為到底准備提出什么新路子來。眾人紛紛坐下,屋里面只有賀方為一個人還站著。

「我賀家人丁不旺,家里頭也就二三十口人。我可不願意因為這點地,鬧個滿門抄斬。我這個人膽小如鼠,收了我的地,我心疼。但是捫心自問,只要給我留條活路,我還是願意活下去的。」

這話說的實在,不少士紳聽了臉上已經露出了苦笑。就因為大家都怕死,而人民黨並沒有表現出斬盡殺絕的態度,所以士紳們才敢這么聚集在一起商討對策。若是人民黨不分青紅皂白的殺盡士紳,奪取土地。他們現在早就選擇全家逃跑,哪里還有膽量在這里開會。

「我賀某人覺得人民黨這個名字起的挺好,一聽就知道他們和誰在一起。咱們這些天罵百姓壞了規矩,就我來那是壞了咱們定下的規矩。咱們受了損失,當然不願意。不過就百姓們,他們得了好處,肯定是願意跟著人民黨走的。」

張自善聽賀方為居然說起人民黨的好來,他反駁道:「咱們平日里也沒有欺壓過百姓,甚至還主持鄉里的公道,這幾十年了,總是做了不少好事。怎么到了現在,咱們還不如新來的人民黨?」

賀方為立刻答道:「人民黨只收三成稅,咱們放的地租啥時候只收過三成?而且這三成稅就是全部繳納的捐稅,百姓每年連地租帶上繳納的捐稅,啥時候這么低過?百姓不傻,若是人民黨真的能兌現承諾,他們為什么不跟著人民黨走?」

在張自善准備繼續辯駁前,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插話問道,「賀舉人,那你覺得現在該如何是好?」

「以我賀某人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們要地,咱們不妨就把地捐了。人民黨好歹在江西初來乍到,肯定需要地方上的支持。咱們不求別的,只謀個一官半職的,給人民黨效力。人民黨既然能收這么低的稅,卻又有這么多人從不搶掠,肯定有他們謀生的手段。不過我覺得這些人肯定會把不少事情給辦糟,如果人民黨倒行逆施起來,百姓自然就知道誰好誰壞。那時候自然也有咱們的機會。若是人民黨真的能就靠這么點稅坐了這天下,那就是人家該坐。咱們就服氣好了。」

眾人萬萬沒想到,賀方為居然拿出這么一個全面投降的法子來。大部分人都呆住了。

張勛輕輕拍了拍桌子,「賀先生這話我是贊成的。大家都知道,人民黨在皖北起家。皖北豪強甚重,圍子很多。哪個圍子里頭都有幾百條槍。你們現在聽說皖北還有這些人的消息么?兄弟我當江南提督的時候,也知道些消息。皖北的圍子一個不剩,都給人民黨剿光了。那幫娃娃們表面上從來很客氣,下手卻是毒辣的很。凡是抵抗的,他們從不留活口。硬抗是沒出路的。他們現在的樣子,土改是絕對要干到底。安徽土改了,湖北土改了,蘇北也土改了,江西絕對不會不土改。扛不過,咱們就人民黨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