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 劃地和份額(十六)(1 / 2)

赤色黎明 緋紅之月 2435 字 2020-06-19

慈禧對京劇名角的贊賞是真事。慈禧不是贊賞京劇名角實話實話,更不是贊賞京劇名角唱戲卻來晚了。她贊賞的是京劇名角的家人知道京劇名角睡覺的時候絕對不允許人打攪,哪怕是去給慈禧唱戲這么一件大事,家人也不敢叫醒明顯要去晚的名角。

王有宏給余晨講這個故事,是要告訴余晨,慈禧如此地位尊崇的太後,辦錯了事情她能容下,沒有遵守上位者立下的規矩的話,慈禧可是從來不會客氣的。慈禧首先就是「上下有別」這個秩序的維護者,而非常尊敬慈禧的王有宏同樣是這個秩序的維護者。

聽了余晨極其不含蓄的警告,何遂是相當的惱火。在這時代,戲子,哪怕是京劇名角,社會地位也是下三濫。何遂堂堂的一個江蘇省議員,英國法學院畢業生,無錫地方上的有名士紳。家里幾百畝地,無錫城和南京城里頭都有他家的工廠和鋪子。居然被比喻成戲子。這種羞辱令何遂的臉色先是發紅,繼而有些發紫了。

不過沒過多久,何遂先是爽朗的一笑,臉色也很快恢復了正常,「余廳長,這故事聽著真是有趣。」

余晨沒想到何遂的涵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面對這么不客氣的話,居然還能如此之快的恢復理智。他問道:「何議員,你覺得有趣在哪里。」

何遂差點脫口而出,這么講規矩,這么尊貴的慈禧,怎么了陳克的一封檄文就死了。但是何遂終究忍住了。王有宏怕人民黨,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人民黨最近只是靠了一封信,就讓王有宏納妾的打算灰飛煙滅。巧妙的把這個話題暗示出來,身為王有宏走狗的余晨定然不會高興。人說打狗還得主人,現在是主人被打,狗怎么可能會覺得臉上有光。可何遂他們准備利用人民黨的力量逼迫王有宏,此時逞了一時之快,卻很可能有打草驚蛇。

所以何遂只是笑了笑,「我只是覺得有趣,真的讓我說有趣在哪里,我也說不出來。」

余晨知道何遂這話里頭的意思,他也笑了,「何議員,慈禧太後這么講規矩的人,遇到不講規矩的人民黨,還是無法取勝。在下也不過是想起來,隨口說說。我也不過是聽王大人這么一說而已。」

既然余晨這么聰明,何遂也就不想再說什么。不過他突然發覺一種不對頭的感覺。余晨的話明顯是前後不對頭。前面是講規矩,後面卻是在暗示王有宏其實也有自己的弱點。仔細一咂摸味道,何遂神色中隱隱的嘲諷已經消退的干干凈凈。他正色說道:「余廳長,既然王都督是個講規矩的人,我們想通過王都督立下的規矩來談這個稅收的事情。余廳長你是王都督的親信,想來是可以給我指點一二的。」

聽何遂這么說,雖然遠沒有達到余晨預期的標准,不過勉強算是合格吧。余晨的本意根本不是要嘲笑何遂,嘲笑何遂根本沒有意義。但是余晨必須這么說,如果何遂不夠聰明,余晨絕對不敢與何遂有絲毫的合作。王有宏不僅僅對江蘇議會是個獨裁者,對於王有宏的部下來說,王有宏更是一個獨裁者。如果何遂不夠聰明,或者單純的抱著對抗的心思,余晨是絕對不敢與他打什么交道。江蘇議會到底有什么能耐,這個還得在以後。但是王有宏為了維護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權力,對於手下的任何「背叛」都不會有絲毫客氣。余晨沒有任何必要犧牲自己的利益。

即便是何遂已經貌似明白過來味道,余晨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他輕描淡寫的答道:「何議員,王都督說過,有產者聯合起來。既然要聯合,那就要精誠合作。你說是不是。」

何遂聽了貌似這輕飄飄的話,已經有了些主意,「那余廳長,若是我們拿出能讓王都督相信的誠意,等到王都督向余廳長問計的時候,可還得余廳長多給美言幾句。」

余晨微微一笑,「我受王都督提拔,在這等事情上,自然以王都督馬首是瞻。對王都督有好處的事情,我是堅決支持的。」

話說到這里,何遂已經大概明白余晨的立場與想法。對這個問題多說無益,何遂起身告辭。余晨也不送,兩人就在屋里面道別,何遂自己走出了警察廳的大門。

晚上,江蘇公民黨開會,收集回來的情報居然相當樂觀。所有被拜訪的高官們或明或暗的都支持建立絲綢公司的事情。有些城府淺的,干脆直接問起這對稅款安排上,絲綢公司有什么打算。

何遂也講了與余晨今天的談話,聽了那段「不倫不類」的比喻。謝思季冷笑一聲,「這余晨倒是真的會說話。」

「怎么講?」李瑤光好奇的問道。

謝思季冷笑道:「余晨根本不是拿咱們比戲子,而是用慈禧來比王有宏。這還用他來裝好人,王有宏什么德行我們當然清楚的很。」

李瑤光思忖好一陣子才恍然大悟的點頭稱是。何遂白天已經大概想明白了這個關節,聽謝思季這么說,他心中生出一種強烈的妒忌感覺。謝思季的確是聰明,只是一聽就能明白其中的關鍵,而自己就沒有這等機敏。

「不過余晨這家伙還是夠奸猾,他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若是咱們能夠說動王有宏,他還敢使絆子不成。戲子,余晨在王有宏面前才是那個戲子。」說道這里,謝思季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余晨的這個比方說的可是真心好,真是惟妙惟肖。」

何遂一品謝思季的話,最後的疑惑也豁然開朗。原本何遂以為余晨是拿戲子比公民黨,卻沒想到余晨是拿戲子來比余晨自己。想明白了這點,原本對余晨的那點子怨懟頃刻間煙消雲散。他忍不住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苦笑道:「謝兄,還是你的透徹。來今天我還是把余晨給得罪了。」

「誒,何兄,余晨這人可是奸猾的很,你得罪不了他。他一個軍法官出身,本就是得罪人的差事,平日里又從不見他徇私枉法。想要他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可余晨不僅沒事,反倒是青雲直上。你覺得這純粹是靠運氣么?余晨要是不懂的王有宏的心思,不懂得各方的利益所在,他只怕墳頭上草都長的老高。這等人根本不會計較別人怎么說。」

「那接下來怎么辦?」李瑤光插了一句。

「既然咱們一直沒有去拜訪管稅警的孫仁立,就現在,咱們倒不妨去拜訪一下。有什么說什么,孫仁立到底有什么想法。」謝思季說道。

第二天,何遂拜訪孫仁立的時候按照謝思季的交代,單刀直入的提及稅收的事情。孫仁立果然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樣子,他爽朗的笑道:「何老弟,我一直在等你給我說這件事。」

孫仁立今年不過三十一歲,卻比何遂等人大出去三四歲,所以他以兄長的口氣說話,何遂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對於孫仁立,何遂可是不敢小。王有宏當滿清的官員時,對於革命黨是深惡痛絕。何遂等留學生在王有宏來,就是革命黨,基本上都可以把腦袋砍下來掛在南京城門上的。可這個孫仁立卻是貨真價值的日本陸軍學校的畢業生。偏偏王有宏對他信賴有加。可以說,孫仁立絕對是王有宏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