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海岸上搭著炮台,翻倒的槍尖焰旗獵獵舞動,層層浪花滌盪青色石磚,漲潮的西江水泛起白沫子涌上閘牆。扎堆的三角帆船靠岸,胸前紋兵字的笠帽官兵把守,端的是森嚴無比。
卓虎興眼見那黑帽老人把滿桌子菜吞了一多半,本來有些不快,心里埋怨張洞這位老仆好生沒有禮數,可張洞的話搔中了卓興的癢處。
他先是咳嗽一聲。
「職責所在而已,不敢居功。」
張洞遞了一句:「卓大人武功昭著,卻不知,能不能對付那南洋群寇呢?」
卓虎興滿臉正色:「南洋海域寬廣,民風彪悍,的確是不好對付,不過嘛,做奴才得,為聖上守衛國門,就算再難再險,也不敢出一點差錯。「
他嘆了一口氣,又說道:
「張先生,你可別埋怨我跟你訴苦,這京城里啊,總有人說,我們兩廣的武將貪瀆,軍備敗壞。以至於海上群盜亂起,更有妖邪橫生,興風作浪。這不是睜著眼睛胡說八道嘛?」
「諾大的南洋,還能不出幾個毛賊?遠航風險大,出了海難,就是妖怪作祟了?」
張洞抿了一口酒,慵懶地說:「我可是聽說,安南沿岸,有一位妖賊章何,百姓傳說,他是海中鯤獸轉生,有翻江蹈海之能?」
「哎呦,這愚民之言,張先生怎么當真,不過以訛傳訛,沒那回事。」
「我又聽說,海上有一位十夫人,綽號」厭姑「,一身蠱術所過之處寸草不生。這也是假的?」
「神棍而已,雕蟲小技。」
「這樣啊,我還聽說,有一個叫天保仔的,手下海盜過境,勢如沸鼎,足有幾萬人之眾,大船百只,火炮數百門。這也是假的?」
「天保仔?」
卓虎興一拍桌子,嗓門高了一個八度。
「張先生不知道,這天保仔,正是那厭姑的姘頭,一個吃拖鞋飯的小白臉罷了,什么數萬人,數百門炮,好家伙,我廣東水師才多少人?嘿!」
卓虎興胸脯拍得咚咚響。
「海盜真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門炮,怎么不來轟我虎門啊!」
空盪酒樓聲音回盪。
「來轟我虎門啊~」
「我虎門啊~」
「門啊~」
炮聲長鳴!
粘稠的夜色下,驚恐的長嘶劃破天際,橘紅火光映得酒樓上每一個人的側臉都紅撲撲的。
海平面上,鴨靈號露出一點紅尖,鼓脹的大帆吃滿風力,六只二十多米長的紅色帆船擺成一只箭頭的模樣,在海上疾馳。
大炮激射不止,連綿的鎮遠,撫遠,威遠炮台,沒打幾炮,就被紅滾滾的炮火整個淹沒。
鴨靈船隊最前端,薛霸光腳丫踩在船頭,大風呼嘯,男孩嘴角裂開,火光中黑色牙洞分外可怖。
整個虎門海口,一半海水,一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