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打鳴,天色破曉的時候,昨夜還人滿為患的客棧,已經徹底冷清下來。
只剩下破開的門窗,凌亂的馬槽,滿堂的腳印,以及一個身背劍匣的戎裝男人。他坐在八仙桌子前,手指蘸著酒水,不時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客棧里異常安靜。
這時節,掌櫃才敢跑出來。他打量半天大堂,沒發現再有別人,才輕輕道:「客官。」
「啊。」李閻把水跡抹去,才望向掌櫃。
「這……」
掌櫃滿面愁容地看向滿地狼藉。
「掌櫃不用擔心,昨天晚上鬧山賊,已經叫我打跑了。」
這掌櫃平日貪財,但也不是個傻子。昨夜里的爭吵聲,打斗聲,甚至還有聽不出是什么的野獸嘶吼。今天起來,那沒路條的叔侄,惡聲惡氣的馬匪,半夜到訪的女人,滿當當的房客卻統統不見了。
這足夠讓人浮想聯翩。絕不像眼前這男人說的這么簡單。
「那,那客官您,您要點什么。」
「不用,我這就走。」
「那好那好。啊不是,你歇著,有事您叫我們。」
掌櫃說到一半,見李閻一挑眉毛,急忙改口。
李閻笑了笑,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隨口問道:「店錢都結清了吧?」
「啊,都,都結了。」
李閻點點頭,扶了扶背後歪斜的劍匣。走出店門口朝東北方向去了。
直到李閻也離開,掌櫃才長出一口氣,好懸沒一屁股坐到地上。
江西多是一望無際的大山高林,此刻正值夏末,蔥蔥郁郁的山林被一條江水曲折分開。
李閻踩在高低坑窪的泥土路上,眼見羊腸小道挨上碧綠江水,才在江水邊歇腳。
沒等多久,對面傳來馬蹄的聲音。
一名灰袍老頭牽著漆黑的高頭大馬,從李閻對面走來。細細打量,這老頭的袖口和褲腳,都沾滿未干涸的泥水。應當路上不小心跌進了哪個水溝里。
飛雷見了李閻,長長嘶鳴了一聲,老頭這才抬頭。他松開韁繩,飛雷邁動四只蹄子跑到李閻身邊。低頭咬了一口地上的水篙,大肆咀嚼著。
「你的馬?」
「是。」
李閻點頭。
「我走到路上,它跟過來的,是匹認主的好馬。」
楊三井說道。
「晚輩……」
「客套話就不必了。」
楊三井凝視李閻一會,瞥到他腰間別著金母大劍,開口道:「你劍術如何?」
李閻被他打斷,神色有些發訥。
他只是聽查小刀說遇上個厲害老頭,找衣缽弟子找到了火屠身上。查小刀自覺不是老頭對手,才轉而引薦自己。但查小刀只叫李閻別托大,他自己也不清楚這老頭的底細。
此刻聽到這灰袍問到劍術,李閻干脆把腰里的劍平舉起來,笑道:「先生問的是劍術?可不夾雜其他的玩意兒。」
楊三井點頭道:「自然。」
李閻握住金母大劍,言語當中半點也不客氣:「我自幼習劍,二十二歲已經找不到師傅,自悟四年,劍術已然大成。」
那楊朱臉上,居然沒有露出什么不以為然的神色,反倒點頭道:「世上流傳的劍術的確不值一提,我十五歲時,便找不到師傅。自悟八十余年,於劍一道,寂寞久矣。」
江水滔滔,這兩人的口氣卻一個比一個大。
「你只學劍么?」
楊三井又問。
「不。」李閻如實吐露:「年長一些,同家中學習槍術。」
「你的槍術如何?」
李閻想起撼江三叉戟中的奔雲大妖,徐徐搖頭:「小成不滿。」
楊三井歪頭看他:「依你這般說法,劍術易得,槍術難求咯?」
李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殺氣,他眯了眯眼,卻沒有思索,如實坦露道:「刀術最易,槍術最難,劍在兩者當中。」
楊三井聽了嘴角一撇,但依舊耐著性子詢問:「劍術小成何解?大成又何解?」
李閻不假思索:「小成取步,大成取肩。」
楊三井聽了立即搖頭:「錯了,劍術小成用眼,大成用刺。」
說到這兒,兩人都不說話了。
楊三井當即豎起手中木棍來,李閻眼中,這老頭身上頓時迸發出黑色的浪潮,讓人升不起半點反抗的欲望。
只是那黑色浪潮一放即收,眼前還是那個普通的灰袍老頭。
「你如此推崇槍術,我便來見識一下你的槍罷。」
李閻沒有二話,摘出鏨金虎頭槍來,直直中平一刺,這老頭不躲不閃,虎頭大槍落到空中,突地再次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直取老頭面門!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