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埋劍三井(2 / 2)

從姑獲鳥開始 活兒該 1860 字 2020-06-19

這老頭如同兔子一般蹲伏,虎頭大槍落到空處,老頭往外劃臂,那木棍啪地打在槍桿上,摔了一個對折。

李閻卻沒有強攻,而是後退兩步,心中驚疑不定。

尋常木棍抵抗不住鏨金虎頭槍,這毋庸置疑。但這灰袍老頭木棍所擊打的槍桿處,的確是自己最難應力的地方,李閻如今的槍何其之快,這灰袍老頭卻能一下子看破李閻手法當中的換力破綻。

單只一手,不提楊三井有什么神通異術,只論劍道,李閻斷定他有100的劍術專精。

「這是小成用眼,辨長兵虛實。」

李閻悚然一驚,這才是小成劍術?他露出思索的神色,恭敬問道:「那,大成用刺該何解呢?」

楊三井聽了放聲長笑,他折下一根樹枝,掰斷旁支充當拐杖,居然轉身就走。只冷冷拋下一句:

「井底之蛙,也想窺我大成劍術?」

李閻被這楊三井劈頭蓋臉這一句打得胸口發悶。他張張嘴,陌生已久的羞惱感覺一閃而逝。

「……」

李閻沉吟了一小會兒,低頭望向手里的金母大劍,最終苦笑道:「先生說得有道理,但總好過故弄玄虛,半點長進沒有。」

楊三井已經走遠了,似乎沒有聽到李閻的話。既然找不到對脾性的衣缽弟子,他寧願把這身劍術深埋地底。

「先生。」

李閻只邁了兩步,便重新攔在了楊三井面前。

楊三井面無表情,語氣卻分外地輕,一如他面對那四分五裂的龍種敖昂:「你有什么事?」

「聽了先生的話,李某有所悟,故而想和先生,討教幾招。」

李閻話音剛落,那滾滾黑色浪潮直直壓到面前!

新折的樹枝在黑暗中緩緩劈落,天地間的一切都仿佛失了顏色。

林鳥驚飛。

粘膩的鮮血自李閻的眼角,手腕,和胸口噴涌而出,大股大股的血浪涌向泥土。

他整個人都成了血人一般,帝女姑獲的投影在他身後低聲哀鳴,一朵紫色蓮台就此凋零。

而李閻手中那只鏨金虎頭槍卻斜斜向前,距離楊三井的面門不足一寸。

李閻露出沾滿血絲的牙齒,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可怖。

「先生說小成取眼,辨長兵虛實。時而主動撲身敵人的槍尖,以短攻強打,左門為餌,自右門進步,右門為餌,以左門進步。是以劈撩二法,若以槍術論,便當護住中門,以神妙手法伺機而動。由此推論,所謂大成用刺,是指殺招當取敵中門胸口,唯善用刺擊,才是大成的劍術。」

「……」

楊三井的眉頭高高擰著,猛然舒展開來,似初春破冰。

他嘆息道:「所以槍劍兩道本無高下之說。以短降長,要有搏死的膽魄,以長殺短,當有盪決的意氣。誰放出空門,誰便輸了。你說你二十二歲就找不到師傅,這不是你的問題。是你身邊的那些人,實在太差勁了!他們沒資格教你,我才有!」

楊三井臉上的表情似喜似悲,似癲似狂:「我本要找一個投脾氣的後生傳授衣缽,不想我一生心血枉費。可世間若真有能得我十二成劍術的奇才,管他甚脾氣秉性,這衣缽我也傳定了。」

「你可還能動么?」

楊三井激動道。

李閻放下槍桿,攥了攥拳頭,他失去一道鬼車蓮台,如同丟掉一條性命,但此刻傷勢已經無礙。

「沒問題。」

「那好,你只管拿槍攻來,什么手段都無妨。」

李閻槍頭一立,江水怒卷而起,將岔口的兩人淹沒其中。

那滔滔大浪當中,楊三井的大笑聲不時傳來。

「我退我手進我身,左翻右躍如獅擲。」

「虎躍不入龍,龍翻不入虎。」

「龍翻虎躍皆蛇行,直行直用是幽元!」

「當其決命爭首時,劍短矛長皆不見!」

「左右進退有虛實,六法相生百奇出。」

李閻聽罷暴喝一聲,燕穿簾出手,虎頭大槍化作漫天寒氣流光,直直扎入楊三朱胸口。

李閻陡然一驚!

楊三井的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只用手撫摸槍尖,輕聲道:「劍術只是劍術,人的肉體柔軟,所以借助堅硬的劍器殺傷對手。技近乎道,也是技!開山劈海也好,揮神弄鬼也罷,這本就不是劍器的本事,我這一劍,不搬山,不倒海,不摘星,不催城。」

老頭子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舒展開來:「只殺人。」

那無數道江水顫抖起來,不聽李閻使喚爆碎成漫天銀白色水珠,倒轉沖向蒼天。

老人低聲的呢喃自水珠中傳來:

祁連山人天骨奇,十五能運朱屠椎。二十報仇許人死,殺人不數舞陽兒。鄉里不見容,官府不見治。猛氣奚所托,仗劍歸京師。京師殺柄司秋官,假爾爪牙虎豹關。今日屍一逆,明日誅一奸。朝食悖臣膽,暮食凶人肝……

再多的水珠沖向蒼天,最終也將落回大地。

被李閻的逸散出的九鳳之力凍成冰雹的水珠,嘩啦啦砸落到泥土中,江水中,天地間一片慘淡。

冰雹落盡,一襲灰袍頓靡跪地,袍子下兩只幽深的黑色眼眶當中,一點星光暗淡隱沒,灰袍底下的楊三井形銷骨立,再沒有半點活人氣。

李閻的雙手不住顫抖,他一揚手,叫一道江水托起灰袍,魚蝦拱衛當中,屍骨沉入江底消失不見。

李閻放下虎頭大槍,向江水恭敬地叩首三次。這才重新拔起大槍,牽上飛雷馬,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