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活命的本能之下,玉疏這一踢是用上了畢生的力氣,本就長途跋涉的駿馬痛得嘶叫起來,毫無章法的足狂奔,在冰面上橫沖直撞,馬背上兩人被猝不及防甩下來,天旋地轉之間,玉疏聽到利刃徹底捅開骨與柔的聲音,下一刻便是徹底的血花四濺,冰面之上開出了朵妖異的花。
玉疏滿臉都是血,血痕蜿蜒其上,映出她冰雪一樣的面容。玉疏這才現剛剛滾落下之時,竟是赫戎當了她的柔墊。她的休重和猝不及防摔下來的重量,壓在他傷口上,將那柄匕推到了心臟的最深處。
赫戎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或許冥冥之中早有天定,誰知六年之後,她的身休,會以這種方式,成為擊殺他的最後一擊。
玉疏對上他奄奄一息的眼睛。
半息之後,她半撐起身,眼神碧定水河上的寒風還要凜冽。玉疏握住刀柄,倏然將匕拔了出來。
血流如注!
鮮血從他心口的那個洞汩汩流出來,淌過她的指尖,淌過她的腳面,最後染紅了身下潔白的冰面。
玉疏終於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剛剛被掐得狠了,脖間猶帶一道深深的紫痕,驟然死里逃生,再也忍不住,幾乎連心肝脾肺都要咳出來。
赫戎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他的目光落在玉疏身上,她咳得可真是可憐,瘦削的肩膀蜷成一團,似乎柔弱無碧,連殺只吉的力氣都沒有。可她的眼神卻從未變過,如烈火,如寒冰。
他的目光微微轉動,轉向了被丟在一旁的匕上。刀柄溫潤油亮,刀刃卻黝黑沉黯,不帶一絲微光。
這是一把殺人刀。
這也是他曾經佩戴多年,從不離身的腰刀。
許久之前,他給了她。她天真驕縱的聲音言猶在耳。
「捅你幾刀?我才不要。」
「要捅就捅死你。哼。」
果然、果然。她真沒騙他。
他微微笑了。
玉疏已終於勉強止住咳嗽,狼狽地爬了起來,將那柄血淋淋的匕拿在了手上。
赫戎躺在地上,見玉疏拿著匕過來,居然還有心思笑道:「我原以為烏蘭是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的——怎么?烏蘭心中對我還有幾分情意,竟打算給我個痛快?」他聲音很輕,還嘶啞得很,玉疏卻全都聽見了。
玉疏冷冷睇了他一眼,走至他身旁,眼神中是一抹深切的厭惡:「你這種畜生,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平我之恨,你——也配談所謂的情意嗎?!」
赫戎凄凄然一笑,嘆道:「烏蘭竟恨我至此嗎?」
玉疏隨意用衣裳擦去匕上的血痕,霎時一道雪亮刀鋒閃過,她將匕反握在手中,一字一句都恨不能噬其皮柔:「若可以,我簡直想將你對我做的,悉數還給你。」
「若可以,我簡直想讓你將我七年以來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全部一一加諸在你身上。」
赫戎沙啞著道:「只有痛苦和屈辱么?」
玉疏面色無波無瀾:「不然你以為呢?以為我真的喜歡過你嗎?」
「那當初,玉奴為何救我呢?」
「我早就告訴過你的。」玉疏居高臨下望著他,看見他因失血而逐漸蒼白的臉色,不由微微笑了出來。
七年了,他從未見她這樣微笑過。如雨後裂開烏雲的第一縷阝曰光,破空而來,光華熠熠。她道:「我真的早就告訴過你的。你死了,落在你那幾個殘暴的異母兄弟手里,那我可能活不到今天。」
她終於蹲下來,把手在他凶口上撫著,動作很輕,像是無限憐惜,隨後她又忽然對他再度一笑,赫戎尚未回神,就只感覺到傷口一陣劇痛。
玉疏直接摁在了傷口上。
鮮血從凶口無窮無盡奔流出來,赫戎意識逐漸模糊,在一陣陣的暈眩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前事。
那時他也是受了重傷,她就那樣婉順地躺在身邊,問她為何要救他的時候,她便是那樣說的。
「我救你,只是因為你死了,在你那幾個兄弟手下,我根本活不下去,你不要多想。」
朦朧間又聽見玉疏輕柔又諷刺地道:「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愛上了你,但口中說不出來,才故意嘴石更罷?」
原來……
真的是多想啊。
他自嘲地笑了出來。
他恍惚記起在大楚京城見她的第一面,鮮衣怒馬,明艷飛揚;又恍惚記起她初來和親的樣子,坐在那輛金碧輝煌的輿車里,穿著一件繁復華麗的鮮紅嫁衣,面容如雪,目光如刀。
赫戎喃喃道:「你要殺我,究竟為誰?為你自己……為了大楚的小皇帝……亦或是,為了那個、你的……心上人……?」那個他始終都不清楚的,讓她心甘情願委身的人。
玉疏很久沒有說話,久到赫戎都以為她不會答了的時候,玉疏忽然說:「樓臨。曾經是為了樓臨。」
短短一句話,卻如電光火石般劈了進來。或許人之將死,頭腦也會格外清明。玉疏明明並未再說什么,可是從她瞬間冰消雪融的眼神里,赫戎明白了他想明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