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荀君為政(上)(1 / 2)

三國之最風流 趙子曰 3347 字 2020-06-20

六千多字,一大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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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氏被滅一事,有利有弊。[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有利的一面是:提高了荀貞的威望。上至謝、費、高等豪強大姓,下到鄉吏、鄉民,都因此而改變了對荀貞的觀感,不敢再小他,對他敬畏有加。

不利的一面是:在大多數的鄉吏、鄉民眼中,荀貞成為了一個「酷吏」,一個不動手則已,一動手便令治下血流成河的「深刻」之人。畢竟,受第三氏「妖言」案牽連的足有好幾百人,鐵定要被處死的占一半以上。別說西鄉,便是整個潁陰縣也很久沒有這樣的大案子了。

也不知是誰最先聽說了縣令朱敞曾誇荀貞是「荀家乳虎」,遂將之傳開,很快傳遍鄉中。朱敞之意本是誇贊,誇贊荀貞乃是「荀家的一只幼虎」,意在指他有不可限量之前程,但是傳話之人卻把「乳虎」理解成了「哺乳育子的母虎」之意,暗中把荀貞與前漢的酷吏寧成相比。

寧成是前漢景帝、武帝年間的一個有名酷吏,為政苛刻嚴酷,「其治如狼牧羊」,不但百姓怕他,宗室豪桀也怕他。在他擔任關都尉時,出入關口的人們都說:「寧見乳虎,無值寧成之怒」。「乳虎」有兩個意思,一個是幼虎的意思,一個是育子母虎的意思。在這里,這個「乳虎」便是後者之意。猛虎產乳養子之時,往往較平時更加凶猛。老虎就夠凶猛了,養子的老虎可想而知,當然是更加凶猛,人人懼怕。

小夏在鄉下收馬時聽到了這個傳言,立刻回到官寺,拜見荀貞,說道:「荀君,近日鄉中有一傳言,不知你聽到沒有?」

「什么傳言?」

「鄉人皆稱君為『乳虎』。我昨日在柏亭劉庄買馬時,庄主劉翁對我說:『有人將君與前漢之寧成相比』。他囑咐我,要我把此事告訴你。」「柏亭劉庄」即荀貞在任繁陽亭長、「越境擊賊」時救援的那個庄子。庄主劉翁大約是為了報恩,囑咐小夏將此事告訴荀貞。

自樂進來後,荀貞連著好幾天沒有出門,每天只與樂進、許仲暢談、飲酒,增進感情,此時聞言,怔了一怔,隨即失笑:「將我與寧成相比?」

他在決心誅滅第三氏全族時,就猜到也許會在事後落一個「酷吏」之名,這會兒聽了後,倒也並不驚詫,笑與陪坐堂上的樂進、許仲說道:「寧成仕至二千石,因罪免官後,轉而經商,又賈至數千萬,雖殘暴不仁,貪污不廉,留惡名於後世,但亦一時人傑。我今秩只百石,家資僅十萬,又豈能與他相比?鄉人們太高我了!」

樂進是讀過書的,雖因本性英烈,受儒家的影響不深,也不認為執法嚴苛是件壞事,但卻亦知當今的士子、名士們並不喜歡「酷吏」,講究的乃是「仁治」,因而面帶憂色地說道:「為我之故,連累貞之得『酷吏』之名,進實不安。……,貞之,今之士子皆以寬仁為美,『寧成』之名若被遠傳,恐對你日後的前程不利,萬萬不可輕視,一笑了之啊。」

兩漢對民間的輿論十分重視,從前漢時就有源自周朝「采風」制度的「舉謠言」之制,朝廷常常派遣使者微服單行,「觀采風謠」,然後上報中央,以此作為考核官吏的依據。鄉里民謠和地方官吏的政治前途乃至身家性命都是息息相關的。六七年前,熹平五年,朝廷「令三公謠言奏事」,竟致天下郡國的長吏們「奉公者欣然得志,邪狂者憂悸失色」。

荀貞自然是知道這其中厲害的,但為了不使樂進太過內疚,故作不以為然,大笑說道:「文謙何需自責?『酷吏』本非惡名,又怎么能連累到我呢?今之酷吏如陽球、張儉者,陽球磔王甫之屍,酷之甚矣,而被天下傳頌,臨獲罪身死前,猶言:『願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鴟梟,各服其辜』,真忠節之士也。張儉因為彈劾中常侍侯覽而獲罪,亡命奔逃,望門投止,天下破家相容,士子們稱贊他是:『海內忠烈張元節』。

「……,當今天下豪右強橫,民如倒懸,正適合使重刑,用重典。『酷』不要緊,關鍵是對誰『酷』。對百姓『酷』則為惡吏,對豪右『酷』則是青天。」

樂進知其心意,知道他是為了寬解自家,很感動,說道:「話雖如此,也不可大意。」

前幾天,荀彧寫了一封信來。信中說道:「近聞兄威震鄉中,吏民畏服,雖以仇季智鸞鳳之德,亦有嚴設科罰之舉,然弟竊以為,為政之道,終不可一味嚴猛,最該寬猛相濟。《傳》雲:『猛則

民殘』。如今第三氏已被誅滅,豪右奸猾已去,兄威已立,吏民已服,也許該當以寬濟之了」。言外之意,勸說荀貞不要一味殺伐,應當「寬猛相濟」。

適才荀貞對酷吏的「贊美」只是為了寬解樂進的歉疚,荀彧的這封信其實才是寫進了他的心里。他本來就打算在誅滅第三氏後,便再將「仁德」顯示給鄉民的,聽了樂進的勸說,沉吟片刻,說道:「也罷,我早幾天便有意巡行鄉中,只是因文謙你才回來,我甚是歡喜,連日飲酒、暢談,忘了時日,故而拖延至今。如今既然鄉中傳言四起,我就下去巡視一番,讓他們,我不但有『猛』,亦有『寬』也。」拂袖起身,吩咐小夏,「去後院廄中牽馬過來。」笑對樂進、許仲說道,「你二人與我同行。」

樂進、許仲應諾。

出了堂、院,往寺外去的路上,碰見了幾個鄉吏。這幾個鄉吏見荀貞出行,無不屏息凝氣,戰戰兢兢,退讓在道側,跪拜相送。在荀貞誅滅第三氏以前,他們對荀貞也很恭敬,但當時的恭敬大多只是流於表面,現在則是發自肺腑的敬畏,其中尤以一個姓陳的小吏為甚。

這個小吏名叫陳磊,就是那個曾收受第三氏錢財、出賣荀貞行蹤,後來又偷窺唐兒,以為荀貞「色厲內荏」的佐史。他那個在第三家做賓客的親戚死在了荀貞誅滅第三氏一役中,從此之後,他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一閉眼就是噩夢,要不是他親戚猙獰的嘴臉,要不是荀貞提劍冷笑,每天晚上都要大汗淋漓的從夢中被嚇醒好幾回,總怕被荀貞知道他做過的那些事。

做夢尚且如此,何況此時在荀貞面前?他跪拜在地上,隆起後背,把頭深深地埋藏在臂肘間,把戴的冠都碰歪了,瑟瑟發抖。

荀貞注意到了他的異常,在他身前停下腳步,和顏悅色地問道:「你怎么了?」

陳磊不敢抬頭,撅著屁股,臀高頭低地伏在地上,顫聲說道:「下吏、下吏,……。」

荀貞正要向人顯示他的「寬仁」,對他的顫聲失措並沒有在意,很溫和地說道:「你這渾身發抖的,可是受了風寒?若是病了,就回家歇息幾天。」

陳磊趴在地上,語無倫次:「是,是。下吏、下吏,……。」

荀貞瞅了他幾眼,心道:「他的模樣不像是受了風寒,倒像是畏懼害怕。難道誅滅一個第三氏竟有這么大的威力?連鄉吏都懼怕成這個樣子?」說實話,他雖然知道誅滅第三氏會給鄉人帶來震撼,但是真沒想到鄉人會被「震撼」到這個程度,蹙眉想道,「過猶不及。來文謙說得不錯,我還真不能對此大意。還真是應該收起嚴猛,好好地給鄉人顯示一下寬德了。」

他原本打算此次「巡視」只是出去隨便走走,當即改變主意,等小夏牽馬過來,吩咐他去把小任找來,再去後院取了一些錢、肉,放在馬上,對樂進、許仲說道:「誅滅第三氏前,我也曾巡視過鄉中,雖沒有走遍各亭、各里,但對鄉亭已經是比較熟悉了。鄉亭各里中都有孤寡老人,今正旦已過,天氣仍冷,也不知他們的日子過得怎樣?咱們先去這些人家中罷。」

樂進、許仲應道:「諾。」

早先,荀貞在繁陽亭的施政,許仲大多都知道,心中想道:「荀君這是打算把往日在繁陽亭時的施政措施再在鄉亭來一遍么?」——荀貞在繁陽亭時為何能得民心?賑贍孤老是其中一個比較主要的原因。

出了官寺院門,小夏因有收馬之責,沒有陪荀貞同去,告罪離開,接著買馬去了。

荀貞、樂進、許仲、小任,紛紛翻身上馬,出發前去慰問鄉亭里的孤寡人家。——荀貞手頭本來只有一匹馬,借小夏此次收馬的機會,選了幾匹好馬,沒有給高素,而是自家留下了。

……

鄉亭的百姓和繁陽亭的百姓一樣,有富足的,有貧困的。

富者如高家,一如繁陽亭的馮鞏家,自有庄園,廣占良田,養有賓客、徒附,出行車馬冠蓋、豪奴擁護,居家奴婢隨侍、錦衣玉食。窮苦者則家徒四壁,無有長物,沒有立錐之地,日日奔波勞苦,猶不能得一餐之飽,一衣之暖。以比例而言,像高家這樣的豪強,鄉亭僅其一戶,家資數萬、勉強夠衣食的約占一二,剩下的全都是貧苦之家。

貧苦之家又分兩類。一類是雖然貧苦,但家有壯丁,或者邊種田、邊打零工,或者干脆就去給豪強做徒附,好歹能刨些食來,一天一頓飯也好,兩天一頓飯也好,不致餓死。一類是家中沒有丁壯,只有老弱孤寡,已處在餓死的邊緣,幸有族人幫襯,方才苟活至今。

這前一類太多了,荀貞暫時是無力相助的。他要想顯示仁德,目前只能盡力幫一幫後者。用了大半天的時間,他帶著許仲、樂進、小任,把鄉亭諸里悉數跑過一遍,凡是屬於後者的貧家,無一漏過。

每到一戶,他必先致以「拜年」的慰問,隨後在貧家孤寡感動的淚水中,留下兩百錢和些許肉,誠懇地說道:「我今為鄉有秩,不能使黔首富足,我之罪也。本該年前就來慰問你們的,只因為第三氏妖言惑眾,推遲到了今日。以後你們若有難處,可來官寺找我」。臨走時,又嚴詞厲色,命令里長務必要將本里的貧家照顧好,如果出了差錯,「第三氏便是爾等榜樣」!

一天跑下來,用出去了八千多錢,收獲來了百姓們的感恩戴德。直到暮色深重,諸人才返回官寺。

……

立在蕭瑟寒冷的風中,荀貞扶著後院中的大樹,小任在冥暗的暮色下把坐騎一匹匹地牽入馬廄中,又了在廚房中忙碌的唐兒,嘆了口氣,說道:「相比那些孤寡貧家,你我享福過甚啊!文謙,我對那些貧家說:愧為本鄉有秩,不能使黔首富足。這句話,是我的心里話。」

這句話的確是荀貞的心里話。他來任亭長、有秩薔夫,目的是為了保全性命,但在任職的過程中,又卻因耳聞目睹,對鄉間的貧窮百姓產生了深深的同情憐憫。他恐懼黃巾起義,可同時卻又同情那些窮苦的太平道信徒。——他今天巡視的那些貧家中有好些都是信奉太平道的。

人就是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