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計吏郭圖(下)(1 / 2)

三國之最風流 趙子曰 4304 字 2020-06-20

熱烈慶祝神九發射成功,八千字一大節送上。

——

鍾繇、荀彧、荀貞三人在堂上等了多時,郭圖來了。

這是荀貞第一次見郭圖,拿眼觀瞧,見他二三十歲,戴冠服黑,頷下短髭,昂首挺胸地登入堂上,目不斜視,行跪拜之禮。荀貞心道:「這個郭圖應就是後來投袁紹的那個郭圖吧?」

郭圖行完禮,陰修叫他坐下。

此時諸人陰修朝南而坐,鍾繇獨坐西側,荀貞、荀彧跪坐於東。郭圖也不東邊,昂首闊步來到西側,坐在了鍾繇的下手。荀貞不覺想道:「真名族子弟,本郡計吏。十分當仁不讓。」

室內之座,西為尊,東為卑。荀貞以郡督郵的身份本可坐在西邊,卻坐在東,是為表示謙讓。一來,督郵不及功曹尊顯,二來他剛任職郡府,資歷也遠不及鍾繇,並且年紀也比鍾繇小得多,故西向坐,以示尊敬。荀彧是他的族弟,他既坐在了東邊,荀彧自也不能坐在西邊。

郭圖的性格來剛好與他相反。他不敢爭天下先,郭圖則當仁不讓。

不過話說回來,以郭圖計吏的身份,也確有資格坐在西邊。

漢制,郡國每年都要遣吏至京,上報當年的戶口、賦稅等情況。這個「吏」,在前漢是郡丞、長史;在本朝,即是「計吏」。因為計吏將要面對的是朝中公卿,乃至天子,故此人選非常重要,多由大吏轉任。郭圖之前就當過五官椽。五官椽是一個榮譽性的職務,沒有具體的掌職,但在功曹或其它諸曹有官出缺、離任時,它可代理其職,按表面位次,尚在郡督郵之前。

郭圖落座後,了荀貞。這也是他第一次見荀貞。他心思機靈,見荀貞有資格和鍾繇、荀彧共座堂上,又見荀彧和他坐在一邊,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問道:「足下便是新任督郵么?」

「在下荀貞,見過計椽。」

郭圖自己猜對了,露出點笑容,矜持的點了下頭,說道:「久聞乳虎威名,今日一見,果然英毅雄傑。」問道,「你是剛來郡中么?吾聞明府上個月即已除君,為何至今才來?」

荀貞行縣之事,知道的只有陰修、鍾繇、荀彧三人。他三個的嘴都挺緊,沒有給別人說過。

鍾繇替荀貞回答,說道:「貞之早就來了。」

「我卻怎么沒有見過?」

「就任的第二天,貞之就微服出城,去郡北九縣采問風謠了。今天剛剛回來。」

「微服采風?」郭圖笑了起來,說道,「我在郡朝為吏多年,前後見過三任、五個督郵。上任之後,先去微服采風的只有你荀貞之一個啊!怎樣?可有收獲?」

陰修說道:「公則,今召你來,便正是為了此事。貞之此行,不但有收獲,並且是很有收獲啊!」將文冊從案上拿起。郭圖起身,行至案邊,接過文冊,退回坐塌,打開翻。他東西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只聽得紙頁刷刷連響,很快,就完了。

荀貞與他是初見,對他頗為注意,在他東西時,一直都在觀察他,發現他在第一頁時,神色略有動容,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再其後,神情就沒再有過變化。

……

罷之後,郭圖把文冊交還給陰修,歸坐榻上,問道:「功曹、主薄、督郵這么晚齊聚府中,明府又把我召來,為的就是此冊么?」

「正是。」

「圖敢問,明府可是想要據此追究郡北諸縣的不法事么?」

陰修說道:「把你找來,正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圖以為,事涉九縣,牽扯重大,不可輕為。」

「為何?」

「督郵的這個文冊上共記了一百三十一事,涉及了四個縣令長,五個縣丞尉,二十多個少吏、斗食,五個大姓右族。若據此冊治罪,則郡北九縣將要為之一空。本郡總共十七個縣,九個縣占一郡之半,一半為空,明府以後還怎么施政?」

荀貞聽了他這句話,對他的記性頗是吃驚,心道:「他觀冊甚快,本以為他只是粗略翻閱,卻沒想到竟將冊上總共記了幾件事、涉及到多少人都記得清清楚楚。」

鍾繇和郭圖同郡為吏多年,對他過目不忘的本事知之甚清,並不奇怪,搖頭說道:「公則此言,繇不以為然。」

「噢?」

「子曰:『政者,正也』。正是為了日後好施政,才應該把郡北諸縣的不法吏民全部繩之以法!」

郭圖對孔子的話無法辯駁,但他仍不同意這樣做,因又說道:「建武末年,馮衍上疏世祖皇帝,言:『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繩之以法則為罪,施之以德則為功』。……,郡北吏民雖然不法,然若盡收系獄,則是馮唐之諫文帝也。」

——「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講的是前朝文帝和魏尚的故事。魏尚守雲中,有功,後因小錯獲罪,馮唐因諫文帝:「臣愚以為陛下法太明,罰太重,賞太輕」。文帝接受了他的諫言,復以魏尚為雲中守。

郭圖舉這個例子,意思在說:此案牽涉到的人太多,若盡系獄中,未免會「法太明,罰太重」。

鍾繇連連搖頭,說道:「魏尚為雲中守,匈奴不敢近雲中,這是守邊安民的大功,後來獲小錯獲罪,不算大過,因而馮唐諫文帝:『法太明,罰太重』。……,請問公則,郡北的那些不法吏民有何大功?他們只有殘民之舉而已!怎能與魏尚比?怎能用馮唐諫文帝故事?」

郭圖無言以對,轉口說道:「元常,你家是法律名家,家學淵源,當知本朝律法。」

「怎么?」

「我想請問你,依本朝律令,吏若受賄,該受何罪?當受何罰?」

鍾繇對本朝的法律條文倒背如流,應聲答道:「『受賕以枉法,及行賕者,皆坐其贓為盜。罪重於盜者,以重者論之』。前漢文帝時,更明下詔書:『吏受賕枉法,即棄市』。」

「吏若監守自盜,又該受何罪?受何罰?」

「『主守而盜,值十金,棄市』。」貪污夠十萬錢就棄市處死。

郭圖背誦荀貞那文冊上所記的內容:「『陽城長受賕,少算冶家鐵稅』、『某縣長監守自盜』。如此,則若按律令,這兩個六百石的縣長很有可能就會被棄市處死了。……,我再請問你,除了這些處罰外,國朝對贓吏還有何處罰?」

「本朝安帝前,並坐及其子、孫,三代不得為官。此令因當時太尉劉愷的建議而取消了,然在先帝桓帝時,梁太後臨朝,又詔令『贓吏子、孫,不得察舉孝廉』」。

「這樣,這兩個縣長的子、孫以後就不能被舉孝廉了,基本斷絕了仕進之路。……,《春秋》之義,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所以進人於善也。因其祖、父之故,斷其子、孫仕進之路,元常,何忍也?……,這且不說,我再問你,除此之外,對贓吏還有何處罰?」

「坐及舉主。『舉非其人,並正舉主之罪』,輕則左遷,重則免職。」

「這四個不法的縣令長中,就我所知,至少有兩個都是因被舉為孝廉、茂才而入仕的。我雖不知其舉主為誰,但有資格舉人為孝廉、茂才的不是兩千石的太守,就是刺史、三公、九卿,皆為國之重臣。因此二不法縣令長之故,他們也要被受到牽連。……,元常,處罰一個不法的縣令長容易,但是你就忍心讓那么多的人受其牽連么?」

……

荀貞與荀彧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想道:「郭圖先是說若將郡北清空,會不利太守日後的施政,接著又說如果這樣做,會顯得『法太明,罰太重』,恐怕都只是借口托辭。他之所以不同意『澄清郡北』的真正原因應正是此句!……,說是『不忍太多人受牽連』,實為擔憂會因此招來報復。」

……

這的確是郭圖不同意「澄清郡北」的真正原因。並且,他這一句,也說到陰修的心里去了。

陰修之所以也不太願意「澄清郡北」正是出於和郭圖一樣的顧慮,會牽連到太多的人。行賄者、贓吏的子孫倒也罷了,贓吏的「舉主」卻全是朝中重臣。——他實在不想因此得罪他們。

這還只是贓吏。荀貞的那個文冊上且記了許多郡北豪強的不法事。

前漢有句話:「寧負二千石,無負豪大家」。豪強們也都是各有些背景的。別的不說,便說那個沈馴,他女兒是趙忠侄子的小妻。處罰了他,會不會得罪趙忠?

貪官的「舉主」是重臣,豪強的背後是權宦。陰修怎不為難?就像荀彧說的,他質性謹慎。他願意舉賢揚善,但他實不願誅惡去奸。因揚善可得賢名,而誅惡卻很有可能會招來禍患。

他轉目鍾繇,等著他如何回答。

……

鍾繇說道:「公則,君家世代衣冠,儒學傳家,當博通古籍,熟知古事。我且問你:本朝自前漢始,便經常會遣使微服單行,觀采各地州郡的百姓風謠,以此來考課地方官吏,民贊則褒,民諷則黜,此是為『舉謠言』。此制,是本朝獨有的么?」

「自然不是。」

「那是源於何時?」

「周時便有此制,名為采風。」

「『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烈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庶人傳語,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此句出自何處?」

「《國語》。」

「何意也?」

「聖天子當朝,當廣開言路,聽百姓疾苦,然後行政,方能不悖。」

鍾繇挺身跽坐,大聲說道:「北部督郵至任,暮入陽翟,拜見過明府後,晨即出城,不辭勞苦,行訪九縣,是為了什么?一去二十天,回來後連督郵舍都沒有進,過門不入,征塵未洗,便夤夜求見明府,又是為了什么?正是為了給明府開言路!

「……,你也過那文冊了,郡北的那些不法吏民,貪暴殘暴為民患,人民嗟怨已久!吾曹既然備位郡朝之中,就應該上為明府分憂,下為百姓解難。何來『若將冊中之人全部治罪,則不可』之說?又何來『就忍心讓那么多的人受其牽連』之說?寧讓十家、百戶哭,不讓半郡八十萬百姓哭!孰重孰輕,公則,你難道不出來么?」

他的聲音很大,震動屋瓦,傳出堂外,在夜中傳出甚遠。

……

郭圖猝不及防,被他駭了一跳,但隨即緩過神來,反擊說道:「令祖乃海內大賢。吾聞他昔年授徒常千余,每教弟子律法,必言『慎刑』二字。我與功曹同朝為吏,亦久相識,也常聽功曹說:『殺戮之謂刑,慶賞之謂德』,為政之道當在寬仁,刑與德間,應以德為主,以刑為輔。此言甚是!奈何今對郡北九縣,必欲殺之而後快?慎刑二字,哪里去了?」

聽他聽到了自家祖父,鍾繇改跽坐為跪坐,放低了聲音,端正地說道:「慎刑,是為惜民。除民賊,更是為了惜民。此兩者並不違背。」

「惜民」這個原因是無法反對的。郭圖啞口無言,頓了頓,也只好不再提「慎刑」二字,再次改口,說道:「惜民是應該的,可一次動九個縣,半個郡,牽涉到四個縣令長,占我郡之四分之一,動靜太大了!恐怕會引起州郡非議,使吏民側目。……,元常,不可不慎啊。」

「先朝永興年間,南陽朱公叔出為冀州刺史。冀州部內諸令長,聞朱公至,解印綬去者四十余人。朱公至部,奏劾諸郡,至有自殺者。相比朱公刺冀州,四個縣令長算什么?……,朱公叔是南陽宛人,與明府同郡。我聽說,南陽郡人贊朱公正氣,說:『朱公叔肅肅如松柏下風』。明府,今若從繇言,誅九縣之奸,則何止南陽人贊,何止我潁川人贊,天下人都要贊!」

陰修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