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搜山千騎入深幽(十)(1 / 2)

三國之最風流 趙子曰 5929 字 2020-06-20

「『功曹,簡核賢能;主簿,匡理政事。中尉功曹、主簿皆府之重職,不宜久懸。』……,公達、志才,你們說邯鄲相對我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中尉府內,荀貞笑問荀攸、戲志才。

荀攸今天跟著荀貞去了王府,只是最後沒能進去。邯鄲相對荀貞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正在荀貞的車里坐著,也聽到了。他笑道:「邯鄲相自不會無緣無故地對君說起這話,以攸來,他大約是想給他的兒子們在中尉府謀個吏職了。」

「志才,你說呢?」

戲志才是中尉府丞,荀貞剛就職不久,中尉府里的事務不少,許多東西需要交接,荀貞盡將之委負於他,加上他又負責打探西、黑諸山谷里的黃巾余部與盜賊的情況,很忙,所以今天沒有跟著荀貞去迎接許仲等人歸來。

他思忖了片刻,說道:「邯鄲氏可用!」

荀貞與荀攸對顧一眼,荀貞說道:「噢?願聞其詳。」

「原因有三。」

「第一是什么?」

「趙國五縣,邯鄲最大,其人口是最多的,百姓也是最富的,易陽、襄國、中丘、柏人四縣雖亦各有大姓豪族,然若論之以國之強宗卻悉在邯鄲。中尉要想借地方之力,就必須倚重邯鄲右姓。中尉府中,兩職最優,一為功曹,二為主簿。中尉功曹一職,君已許給劉備,那么中尉主簿一職就只能、也必須由邯鄲士子來擔任。只有如此,才能服眾。」

邯鄲是古之名都,漳、河間之一都會,水運便利,交通發達,往日太平時,南來北往的商賈絡繹不絕,相望道上。趙國十余萬百姓,三分之一都在邯鄲。縣既富實,民口眾多,又是國都,那么當地的士族自也就容易發展,故此,邯鄲之士族、豪強冠於全郡,遠勝余縣。

荀貞頷首,說道:「不錯。」問道,「第二呢?」

「其次,邯鄲之右姓大族有五。楊、韓兩姓只是倚仗郡中權豪之勢,巨富而已,出仕者少,不足提。魏氏、邯鄲氏、樂氏,此三姓世仕州郡、朝廷,名重郡中,素為郡中諸縣士子所服,君就要想倚重邯鄲右姓,那么中尉主簿的人選就必須要從此三姓的子弟中選用。」

「三姓之中,魏氏最盛,志才為何以為魏氏不如邯鄲氏?」

戲志才說邯鄲氏可用,沒有說魏氏可用,很明顯,他的潛台詞就是魏氏不如邯鄲氏。

戲志才說道:「確然,魏氏最盛,乃是邯鄲冠族,堪稱趙國郡姓。可正因為他們太盛了,所以不可用之。」

邯鄲縣中,魏氏一枝獨秀,是最有名望、也是仕途最順暢的一家。

族長魏松,故魯國相。魏松的兄長,故尚書仆射。魏松的父親,故光祿勛,九卿之一。

魏松的父親和兄長已不在人世了。魏松因為年老多病,現亦閑居在家。

魏氏現在出仕的子弟計有三人:一個是魏松兄長的兒子,多年前被國中察舉孝廉,現為二千石太守。一個是魏松的兒子,現為千石縣令。一個是魏松的族侄,名叫魏暢的,聰慧機敏,名聞郡中,今年才二十三歲,已是相府功曹。

戲志才說道:「魏松之父曾為九卿,魏松本人做過二千石的國相,魏松的兒子現為大縣的縣令的,他的從子現為郡之太守,連他的族侄都是相府的功曹。以此魏家之勢,中尉以為能得其助么?」

荀貞笑了起來,他老老實實地答道:「不能得也。」

荀氏固是天下名族,可這里是冀州,不是豫州。荀貞又只是個中尉,不是國相,換而言之,他只是趙國的二把手,不是一把手,秩才比二千石,別說比不上魏松的父親,也比不上魏松,甚至比不上魏松的兒子。荀貞又年輕,雖說現在有了些名氣,但也只是有了「些」名氣而已,以他現在的名氣,可以得到魏松的尊敬,但是卻萬難得到他的竭力幫助。

「所以說,既不能得魏氏為用,樂氏又較弱,……。」

說到這里,戲志才頓了一頓,插了句閑話:「而且我聞樂氏兄弟不和。樂彪現為相府的主簿,前幾天他還宴請過君,君若是辟用他的弟弟為中尉主簿則必會引起他的不快。主簿者,長吏之親近吏也,時刻隨侍左右,要是樂彪因此向相君進讒言,說君之壞話,得不償失。」

樂彪的同產弟叫樂峻,他倆不合的事兒,荀貞聽說過。

起因卻是源自段聰。

段聰是段的從子,雖說他自到趙國任官以來沒有干過什么離譜的壞事兒,可畢竟是權宦子侄。樂峻人如其名,是個很「峻拔」的人,潔身自好,很不起段聰這個閹宦家人。樂彪與樂峻不同,樂彪是個很現實的人,他很想他的仕途能再進一步,所以就刻意與段聰交好。

兄弟兩個,一個不起段聰,一個卻與段聰交好,難免就會不和。

荀貞點點頭,轉顧荀攸,說道:「樂仲秀行義修潔,可稱是邯鄲士子的楷模。公達,我不方便出頭露面去與他交,你可去與他交往。」

荀貞知道黑山將起,他要抓緊時間做好准備,沒有功夫去和國內的吏員們內斗,所以他對劉衡也好、對段聰也罷,包括黃宗、何法等人,他的態度都是一樣的:「我不會去找你們的事兒,但你們也別來掣我的肘,大家和和氣氣的是最好不過。」他的態度如此,那么他就不好自己出面去和樂峻交好了,這會不利於他和段聰、樂彪的關系。

荀攸沒有在中尉府任職,而同時又是荀貞的族侄,由他出面去與樂峻交往很合適。

之所以荀貞讓荀攸去與樂峻交往,卻並非全因樂峻這個人的品性,也是因為在樂峻的身邊聚集了不少趙國的士子。

魏、邯鄲、樂三家各有一人名頭最響,儼然是邯鄲以至趙國年輕一代士子的領袖。魏氏是魏暢,聰明傑出,見微識著,少年時就有神童之名,故此年方二十三即得以為相府功曹。邯鄲氏是邯鄲相的長子邯鄲榮,邯鄲榮明察內敏,剛健敢行,邯鄲相常對人說:「榮像我,振我家者必榮也。」樂氏則就是樂峻,樂峻守正持節,從來不隱瞞自己的想法,朋黨親族里如果有人犯錯,他必直言不諱,當面指出,郡人把他比作本朝初年的蘇純。蘇純,字桓公,有高名,性強切而持毀譽,士友咸憚之,至乃相謂曰:「見蘇桓公,患其教責人,不見,又思之。」

三人之中,魏暢以聰明穎秀出名,邯鄲榮以行事剛健出名,樂峻則以操行高潔出名。

三人品性不同,與三人交好的朋友自也就不同,樂峻身邊的友人多是郡中的節義之士。這些人可能沒有什么出眾的能力,可首先,令人尊敬,其次,要想得到好的名聲也得禮敬他們。

因此之故,荀貞叫荀攸去與樂峻交往。

荀攸知荀貞之意,應道:「是。」

荀貞笑對戲志才說道:「樂氏弱,魏氏不能為我所用。這么說來,也確實只有邯鄲氏可用了。」

「然也。」

「可是,志才,邯鄲氏雖不及魏氏之盛貴,其祖上亦歷仕二千石,今邯鄲相雖主動向我『索官』,然其家勢就真的能為我所用么?」

「荀君,邯鄲士族大姓有三,魏暢為相府功曹,樂彪為相府主簿,緣何邯鄲氏獨不見相君辟用?」

「邯鄲相以貪濁去官,名聲不佳。」

「正是!如君方才所言,邯鄲氏祖上亦歷仕二千石,而到了邯鄲相這一代卻連一個州郡之職都得不到,邯鄲相豈會無知恥發奮之心?我聽說,邯鄲相經常對外人說:『振我家聲者,必吾子榮也』,邯鄲榮亦以此為志,自勵不息,可見他們想要重振家聲的迫切心態。『知恥近乎勇』,他們知道了恥辱,想要再振家聲,那么行事必然就勇了。邯鄲榮以剛健敢行出名,這其中的一半大約是因為他的本性如此,另一半卻也應是和他想要重振家聲的迫切心態有關。」

荀貞對此倒是沒有細思過,聞得戲志才這般說,覺得說得有理,心道:「急切地想要重振家聲、行事剛健、遇事敢為,被志才這么一說,這邯鄲榮還真是一個最為合適的人選。」

荀攸略微躊躇,稍帶憂色,說道:「邯鄲相以貪濁去官,其弟又以怯懦逃歸,相君辟除魏暢、樂彪為相功曹、主簿,卻獨不重用他家的子弟。志才,中尉若是辟邯鄲氏為中尉主簿?會不會?」

「公達是擔憂會不會有損荀君的令名么?」

「是啊。」

戲志才說道:「公達以為貪濁、逃歸是不赦之罪么?」

「此話怎講?」

「先說逃歸:我等從皇甫將軍轉戰數州、數郡,這些州郡里逃跑的郡守、令長還少么?不止郡守、令長,就連有守藩之責的諸侯王也多有逃離封國的!封國在冀州的常山王不就是聞風而逃么?逃走不止無罪,且當我等從皇甫將軍征平了黃巾後,逃走的諸侯王還能被復國!」

說起諸侯王棄國逃,隨後又被復國的事兒,戲志才頗是不平。

……

漢法:諸侯王有守土之責,守藩不稱是要受到處罰的。

如高祖之兄代頃王劉仲就因為在匈奴大舉來攻時,他沒有守土而是棄國歸漢,被廢為合陽侯。

本朝之諸侯王卻在棄國逃後不僅不受到處罰,反而還會被復國,這其中固有本朝之諸侯王沒有軍政之權的緣故,可諸侯王之所食所用都是封國里百姓繳納的地租,吃著百姓的、穿著百姓的、用著百姓的,當國內遇到兵事,他們卻棄國逃走,置百姓不顧。偌大一個帝國,那么多的諸侯王,帶兵起來保境安民的只有陳王劉寵一個,何其稀也!而當忠誠漢室的將士們浴血奮戰擊滅了叛軍後,逃走的諸侯王卻又居然被復國,回到此前他們棄之不顧的國內繼續吃、穿、用百姓的,這叫百姓們怎么他們?怎么漢室?這怎么會不令忠直之士憤怒不滿?

常山王、下邳王等這些棄國逃走的諸侯王還算不錯,至少沒有當俘虜,安平王劉續乃至被黃巾俘虜。俘虜倒也罷了,若是戰敗被俘、以死報家國也能留個美名,卻不但不是戰敗被俘的,而且被俘後還不肯死,居然由朝廷出錢把他贖了回去!堂堂漢室苗裔,光武皇帝之來孫,陷入叛軍之手,而朝廷出錢贖回,說來令人不可置信,贖了回去後又還給他復國。不但給他復國,而且還治忠直上言之臣吏的罪。李固之子安平相李燮上言朝中,以為劉續「在國無政,為妖賊所虜,守藩不稱,損辱聖朝,不宜復國」,卻反被以「謗毀宗室」的罪名被治罪。

這怎能不讓天下的忠節之士痛心疾首,怎能不讓天下的吏民離心離德?

做為宗室的諸侯王們都不能起守土保境的表率作用,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還能指望州郡縣里的長吏們怎么做呢?

「再說貪濁:而今之天下遠近諸州,試問有幾個官吏不貪?近如冀州,昔先帝時,冀州飢荒,盜賊群起,朝廷以汝南范孟博為清詔使,案察之,至州境,守令自知藏污,望風借印綬去。遠如交州,交趾土多珍產,明璣、翠羽、犀、象、玳瑁、異香、美木,應有盡有,前後刺史率多貪濁,上承權貴,下積私賄,以至吏民怨叛,今年又生反亂!地方吏員貪婪,……天子也在賣/官!」

「天子賣/官」說的自就是西園賣/官了。三公九卿都明碼標價,公千萬,卿五百萬。三公九卿可賣,爵位亦可賣,州郡縣職亦可賣。「唯器與名,不可假人」,「為國者慎名與器」,官爵名祿是國家名/器,是國家用來管理地方、管理百姓的,連這都可以買賣,還有何不可買賣?

「今年又生反亂」說的則是今年六月時發生的事。便在他們從皇甫嵩入冀州前,他們聽說交趾在夏六月又一次發生了叛亂,造反的是交趾屯兵,執刺史及合浦太守,自稱「柱天將軍」。

戲志才接著說道:「邯鄲相只是運氣不好,得罪了一個州中的太守,不巧這太守在朝中有人,故被彈劾舉奏,因而獲罪。如此而已。」

「而今之天下遠近諸州,試問有幾個官吏不貪?」「邯鄲相只是運氣不好,如此而已。」

戲志才的這兩句話是大實話。

現今天下之諸州諸郡,幾乎是無官不貪。

便是趙國的國相劉衡,他雖不用邯鄲氏的子弟為府中重吏,可他就不貪污么?他也是貪污的。真正清廉、一介不取、秉正無私的官吏不但少見,而且處在這個環境里還會被人指點嘲笑。

就如本朝初年的扶風人孔奮,他曾在河西的姑臧做過縣令,當時天下擾亂,唯河西獨安,而姑臧稱為富邑,與羌胡通商,一天要開四次集市,每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致豐積,但孔奮在職四年,財產無所增,和妻、子每天也就是吃些蔬食淡飯,葷腥少見,因其力行清潔,遂為眾人所笑,說他「身處脂膏,不能以自潤,徒益苦辛耳」。孔奮為姑臧令是在建武之初,天下未定,而今之世則是天下已亂,地方上官吏貪濁的情況差不多一樣。

便是荀貞,也是「貪濁」的。

他出仕前,家只是中家,家產只有十萬上下,為繁陽亭長、郡北部督郵時他很清廉,沒有受取過什么賄賂,有時還會因為養客太多而入不敷出,可自從擊黃巾以後他卻陡然間就發了財,在潁陰又是買地、又是養數百上千的徒附、又是拿錢給族里辦私學,他的錢哪里來的?得自繳獲。私留繳獲,這也是貪濁。卻為何沒有人舉奏他?原因很簡單,軍中的人都在這么干。

征討黃巾的諸部漢兵里,可以這么說,上至將校司馬、下到軍候屯長,沒有一個不私藏繳獲,借此發財的。就說孫堅,他帶的那些部曲都是「義從」都是他縣中的少年,跟著他遠到豫州打仗,繳獲來的東西可能會如數上繳么?即使皇甫嵩也不能免俗。張讓為何遣客送信給皇甫嵩,索錢五千萬?還不就是因為眼紅皇甫嵩部眾的繳獲太多!

還有朱俊,他母親本是以販繒為業,後因他竊繒替郡人還債而失去了產業,其家中的損失不小,可在幾年後,當他的長吏,當地郡守犯法,罪當棄市時,他卻能帶著數百金去京師為郡守活動。數百金,折合數百萬錢,他哪里來的這些錢?不言而喻。又在光和元年,他被拜為交趾刺史,擊交趾反賊,他回到本郡簡募家兵及調給他的兵馬,合計五千人,帶之去了交趾。這五千人里,他家兵的數量必然不少,因為數年後,朝廷又以他為河內太守,他帶家兵擊退了張燕的進攻。以家兵擊退張燕的進攻,可見其家兵不但精勇,而且為數甚多。他哪里來的錢養這么多的家兵?養兵的開銷可比養客大多了!亦不言而喻。

本朝初年,南陽張堪奉旨委輸縑帛及馬,詣大司馬吳漢伐公孫述,於道上被追拜為蜀郡太守,成都城破,他檢閱庫藏,收其珍寶,報給朝廷,秋毫無私。公孫述破時,珍寶山積,隨隨便便一件東西就價值連城,足富十世,而張堪在去職之日卻只乘坐了一輛折轅的破車,帶了一卷布被囊而已。光武皇帝聞後,嘆息了良久。像如孔奮、張堪這樣的清廉吏,實在太罕見了。

荀貞思及當今天下的污濁吏事,不勝喟嘆,又想到自己也是「貪濁」的一員,頗是愧疚。

不過,他的「貪濁」與那些貪濁吏的貪濁卻是不同的。

那些貪濁吏貪圖的財貨本身,而荀貞兩世為人,對財貨早已就淡了。財貨之物是供人用的,夠用就可以了,就如那句老話:便有廣廈千間,夜眠八尺,便有良田萬傾,日食一升。財貨再多,若只是留為己用,供己揮霍,最多也就只是滿足些寡人之疾、口腹之欲,純屬浪費。

荀貞「貪濁」財物卻是為了心中的「大志」。

他早先的「大志」是保命,現在則不是了。不管是保命,還是現在的大志,都需要錢。

百姓不易,生活艱難,他不能從百姓那里「貪濁」財貨,只能私留繳獲,反正這些繳獲即使上繳到朝廷也只會被朝吏們分了,即便落下稍許分給底下州郡縣,供以賑濟民間,又也會被州郡縣吏從中間過一次手,最終落到百姓身上的不過星星點點。與其如此,還不如由他來用。

又從「貪濁」想到了出潁川來的見聞。

早前在潁川的時候,因為潁川的士族多、名士多、黨人多,在潁川為吏的郡守、令長尚還算不錯,雖有貪濁殘民之事,不至於比比皆是,百姓尚可勉強度日,可當他走出潁川,歷經數州、數郡,沿途所見,耳聞目睹,卻發現處處一派亂世之象。

上有天子賣/官,下有州郡殘民,諸侯王棄祖宗打下來的江山棄之如敝履,倉皇逃遁不顧,朝廷向叛軍贖回俘王,百姓有冤屈無處可訴,哭號於道邊著貴人們趾高氣昂、鮮車怒馬地揚塵馳去。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就如趙雲說的:「如果出現了君不君、臣不臣,甚至會父不父、子不子的局面,就將會禮崩樂壞,到了那個時候,海內必將大亂」。現今已是君無君像,臣無臣狀了,群盜蜂起,百姓懷怨之時了,這天下如何不亂?

荀貞心道:「這大概就是亂世氣象,國將不國了吧。」

他不知道在下曲陽戰後閻忠曾密勸皇甫嵩造反的事情。

他如果知道,肯定會佩服閻忠的遠見卓識。

天下之大,有遠見卓識的不止閻忠一個。

如果說在黃巾亂前,人們還只是擔憂天下可能將要生亂,那么現在,在目睹眼見了漢室、朝廷種種的倒行逆施、末世氣象之後,卻有許多人已出這「天」恐怕是真的要換一個了。

事實上,就算是拒絕了閻忠建言的皇甫嵩又何嘗沒有出呢?

他要是沒有出來,他怎么可能會擺事實、講道理地給閻忠講了三個拒絕造反的理由?他的三個理由是:「創建大功,不是庸才所能做的」,「我麾下的步騎新結易散,難以濟業」,「雖遭黃巾之亂,但天下的百姓沒有忘主」。

他這三句話的次序很有講究。

第一句是我不是這個材料,第二句是我麾下的部卒也許不會聽從我的命令,第三句是百姓未忘主。第一句話是謙詞,重點是在後兩句上,「兵卒不堪用」和「民未忘主」,並且他把「民未忘主」放在了「兵卒不堪用」之後。他似拒絕了閻忠,而實際上卻是認同閻忠的判斷,也認為漢室將亡了,只是就目前的可客觀情況來說,他難以成就偉業。他到了漢室將覆,他同時也到了漢室不會那么快的覆滅,所以,他寧願「委忠本朝」,「猶有令名」,尚且還能得個好名聲。要說他不認同閻忠的判斷,有大把的表示忠誠朝廷的話可以說,絕不會說出「猶有令名」四個字。這四個字透出的是知事難為,故此退而求其次的意味。

……

誠如戲志才所言,在當今之世,怯懦、貪濁,名聲雖然不好,還不至於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要是真的罪無可恕、千夫所指,那邯鄲相、邯鄲榮父子也不會還有意振作家聲了。

荀貞收回因「貪濁」而散發出去的思緒,把正題落回到中尉主簿和邯鄲氏的身上,對戲志才說道:「志才,確乎如是,於當下言之,貪濁、怯懦確不算是大的過錯。」

戲志才想及當今之世的種種亂象,亦是百感交集,他嘆了口氣,放低了聲音,說道:「貪濁、逃歸都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邯鄲氏能為君所用,什么都好說。」

戲志才是寒士出身,平時亦不拘小節,往昔在縣中頗有「負俗之譏」,在選人用才上,他自不會拘泥於「名聲」二字。要說起這方面,荀貞與他很是一致。

樂峻的兄長樂彪是個現實的人,故此與段聰結交。荀貞與戲志才也是現實的人,他倆雖不會主動去和閹宦子弟交往,可在用人卻也是不會只出身。荀貞用人的標准只有兩個:「唯才是舉」和「唯有用是舉」。只要這個人有才干或者有用處,那就用。

當然,現今之世,士子間互相品題、彼此標榜,對這個世風荀貞卻也不會毫不顧忌。所以,他讓荀攸去與樂峻交往。令荀攸去和樂峻交往以求其名,辟除邯鄲榮以求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