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回 乘盛世二寶成大禮 愛才女太妃認干親(1 / 1)

紅樓春夢 yaojiji 3992 字 2020-11-19

不說賈府上下人等忙亂熱鬧的情景,只說黛玉自打聽了賈母道與寶玉婚事之後便再不出門,也不大吃茶飯,只每日歪在榻上暗暗流淚。寶玉自然知道黛玉的心必定都是碎了,卻被各種上門道喜的人拉扯住,不得空去見上黛玉一面,且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無人時不免唏噓不已,心中掛念異常。這日晚間送罷了最後一波客人,方得了空,只身往瀟湘館去了。連著這幾日園子里並榮國府各處都忙鬧異常,此刻來到了瀟湘館前卻突的覺得清靜了起來,里面並不長燈,也沒有聲音。寶玉猶豫再三,才輕輕叩門道:「林妹妹,可在屋里呢?」許久卻不見里頭有回應。寶玉站了許久,才又道:「好妹妹,我知道我……我知道這會子你肯定哭得不行,我……你且發發善心,開開門,讓我幫你擦擦眼淚也好。」央求了好一會子,里頭終於道:「外頭可是寶二爺?這大晚上的怎么跑到我這兒來了?我乏了已經睡下了,二爺請回吧,下回也別來我這處了,讓人看了倒是不好。」寶玉聽了忙道:「好顰兒,我知道你惱我,我知道都是我的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番心……」任由他再怎么說,里面只再也沒有一聲回音。寶玉無奈只得嘆氣去了。來至梨香院,寶釵見了道:「怎么又跑過來了?不是說了這些日子不見的?」寶玉見寶釵仍穿著一件半舊的衣服,幾日不見,卻是越發顯得嬌艷了幾分。寶玉苦笑一回,將寶釵攬著道:「寶兒,我只是太過想你了,悄悄的來看看你就走。」說著將頭臉埋在了寶釵豐胸之間。寶釵也不答話,只將寶玉的頭輕輕擁著。好一會子才笑道:「好了,橫豎也不差這幾日,快去吧,讓別人看見了要笑話。」寶玉只得又去了。寶釵見寶玉走遠了,嘆了一聲,從書架上取來一封寫好的信,將鶯兒喚進來道:「鶯兒,你去瀟湘館,將此信交給林姑娘罷。」鶯兒接了道:「小姐,不是我多嘴,你和寶二爺的親事是娘娘定下的,何苦又這樣,倒像是你欠了林姑娘的一般……」寶釵搖搖頭道:「你只管送去,哪里這么多話?」一時來至瀟湘館,敲門紫鵑開了門,見是鶯兒恐黛玉見著寶釵的丫鬟又生出許多愁悶來,忙低聲問鶯兒有何事,鶯兒將信箋給了紫鵑,紫鵑接了也不留鶯兒,鶯兒徑直回去了。紫鵑復又關了門,黛玉這才問道:「是誰?你這等悄悄的?」紫鵑這才將寶釵的信箋遞上去,黛玉問:「是誰送來的?」紫鵑道:「是鶯兒送來的。」黛玉聽了手上一抖,停了片刻,也不拆開看,只就著炭盆將那飄著香氣的信箋點燃焚化了。寶玉因趁亂命茗煙在外頭雇了轎子,將迎春從悼紅軒接了過來,賈母王夫人見迎春氣色轉好,也都放心。又因忙亂也無暇再多問,倒也沒漏出馬腳來,迎春仍在自個兒的屋子住下了,日里同姊妹們一處,不在話下。卻說鳳姐連日內照料賈府上下事情,又因親友全來,恐筵宴排設不開,便早同賈赦及賈珍賈璉等商議,議定於十二月初三日起至十二月初六日止榮寧兩處齊開筵宴,寧國府中單請官客,榮國府中單請堂客,大觀園中收拾出綴錦閣並嘉蔭堂等幾處大地方來作退居。初三日請皇親附馬王公諸公主郡主王妃國君太君夫人等,初四日便是閣下都府督鎮及誥命等,初五日便是諸官長及誥命並遠近親友及堂客。初六方是賈府中合族長幼大小共湊的家宴。初七日是賴大林之孝等家下管事人等共湊一日。自十一月,送壽禮者便絡繹不絕。禮部奉旨:欽賜金玉如意二柄,彩緞四端,雲紋金錦四匹,玉環四個,帑銀五百兩。元春又命太監送出金文曲一尊,內遭新書一套,金珠首飾各色十二支,彩緞十二匹,玉杯四只。余者自親王駙馬以及大小文武官員之家凡所來往者,莫不有禮,不能勝記。堂屋內設下大桌案,鋪了紅氈,將凡所有精細之物都擺上,請賈母王夫人等過目。賈母先一二日還高興過來瞧瞧,後來煩了,也不過目,只說:「只叫鳳丫頭看著辦吧,若是有要緊親戚來了只管告訴我,不相干的我也懶怠見了。」至初三日,兩府中俱懸燈結彩,屏開鸞鳳,褥設芙蓉,笙簫鼓樂之音,通衢越巷。寧府中本日只有北靜王,南安郡王,永昌駙馬,樂善郡王並幾個世交公侯應襲,榮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靜王妃並幾位世交公侯誥命。賈母等皆是按品大妝迎接。大家廝見,先請入大觀園內嘉蔭堂,茶畢更衣,方出至榮慶堂上入席。寶玉寶釵都盛裝出來拜見了,眾人見了都拍手稱道般配。禮畢眾人落座,上面兩席是南安太妃、北靜王妃,下面依敘,便是眾公侯誥命。左邊下手一席,陪客是錦鄉侯誥命與臨昌伯誥命,右邊下手一席,方是賈母主位。邢夫人王夫人帶領尤氏鳳姐並族中幾個媳婦,兩溜雁翅站在賈母身後侍立。林之孝賴大家的帶領眾媳婦都在竹簾外面侍候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帶領幾個丫鬟在圍屏後侍候呼喚。凡跟來的人,早又有人別處管待去了。一時台上參了場,台下一色十二個未留發的小廝侍候。須臾,一小廝捧了戲單至階下,先遞與回事的媳婦。這媳婦接了,才遞與林之孝家的,用一小茶盤托上,挨身入簾來遞與尤氏的侍妾佩鳳。佩鳳接了才奉與尤氏。尤氏托著走至上席,南安太妃謙讓了一回,點了一出吉慶戲文,然後又謙讓了一回,北靜王妃也點了一出。眾人又讓了一回,命隨便揀好的唱罷了。少時,菜已四獻,湯始一道,跟來各家的放了賞大家便更衣復入園來,另獻好茶。南安太妃因問探春等人,賈母笑道:「他們姊妹們病的病,弱的弱,見人靦腆,所以叫他們給我看屋子去了。有的是小戲子,傳了一班在那邊廳上陪著他姨娘家姊妹們也看戲呢。」南安太妃笑道:「既這樣,叫人請來。」賈母回頭命鳳姐兒去把迎春探春惜春三個叫過來,鳳姐答應了,來至賈母這邊,只見他姊妹們正吃果子看戲。鳳姐兒說了話,幾人來至園中,大家見了,不過請安問好讓坐等事。眾人中也有見過的,還有一兩家不曾見過的,都齊聲誇贊不絕。其中探春最熟,南安太妃因笑道:「你在這里,聽見我來了還不出來,還只等請去。」因一手拉著探春,命她在身旁坐了。早有人將備用禮物打點出三份來:金玉戒指各三個,腕香珠三串。南安太妃笑道:「你們姊妹們別笑話,留著賞丫頭們罷。」五人忙拜謝過。北靜王妃也有三樣禮物,余者不必細說。吃了茶,園中略逛了一逛,賈母等因又讓入席,北靜王妃便告辭,說身上不快「今日是寶玉大喜的日子,若不來,實在使不得,因此恕我竟先要告別了。」賈母等聽說,也不便強留,大家又讓了一回,送至園門,坐轎而去。倒是南安太妃卻有精神,拉著探春問這問那,越發的喜歡。鳳姐兒因笑道:「老太妃怎的就對我們這三丫頭青眼有加?不如認了去做干親可好?」哪知一句玩笑話卻正和了南安太妃的心意,遂道:「如此甚好,哀家這輩子只遺憾沒有這樣一個女兒。只不知賈太君可願意否?」賈母笑道:「太妃娘娘一輩子的精明,怎的今兒就糊塗了?我們兩個同輩,探丫頭是孫女,你若是認作干女兒,豈不亂了輩分?若娘娘喜歡,便認個干孫女罷。」南安太妃並眾人笑了一回,因命探春從新行了禮,認作義孫女,太妃歡喜,忙命探春起身,又從手上摘下一個鐲子給探春戴了,只說等忙過這幾日要將探春接到南安王府去住上幾日,探春忙道謝答應。至晚間眾人散了,賈母勞乏了一日,次日便不會人,一應都是邢夫人王夫人管待。有那些世家子弟來的,只到廳上賈赦、賈政、賈珍等並寶玉寶釵還禮管待,不在話下。不說上下人等忙碌熱鬧,只說黛玉獨自一個在瀟湘館,眾人有忙亂的,有恐黛玉惱的,都不敢來看。外頭都是歌舞升平,更襯得蕭條了幾分,這日黛玉又呆坐半晌,遣開了紫鵑,徑自收拾了幾件衣物,便起身往櫳翠庵去了。妙玉見了忙接進來道:「如何今日才來?我只想著你心中定是不好過,可那邊人雜我又不好過去。」說話間來至禪房,黛玉方一把抱住了妙玉嗚咽的哭了起來。妙玉輕輕拍撫著黛玉道:「傻丫頭,若是委屈只管哭吧。」黛玉哭了好一會子才嗚咽道:「姊姊,我是來辭別你的。」妙玉見黛玉拿了行李早已猜得一二,如今見黛玉說,因道:「你要倒哪里去?可是回你姑蘇老宅?」黛玉含淚點頭。妙玉又道:「我知道你的心,這里你是萬萬呆不下去了。你又恐老太太知道了定是不放你走的。可你這么悄悄的走了,他們知道了豈不擔心死?況且京都距蘇州幾千里,你這么一個人兒怎么走得?」黛玉冷笑道:「走不得又如何,橫豎死在外頭倒也清凈了。這園子雖大,人口雖多,真疼我的到底又能有幾個?只不過嘴上說得好罷了。」妙玉道:「這不是又說傻話了?痴丫頭,橫豎我在這兒也沒什么意思了,正尋思著也回去南邊看看,你先在我這兒住下,等明年開了河姐姐同你一路由水路走可好?你只放心,我這里再清凈不過,外頭吵不到我們。」黛玉猶豫道:「可,寶玉……」「寶玉若來了我只不見就是了。」說畢也不等黛玉答應,只讓婆子去瀟湘館尋到紫鵑,將黛玉日常用之物收拾了幾件拿過來也了。忙亂中幾日過去,待送走了最後一波來道賀的賓客已是起更十分。寶玉寶釵回至新房中,鶯兒襲人忙服侍二人更衣。寶釵將裝扮卸了,洗漱完畢,轉至寶玉身後,兩只手在寶玉雙肩上按揉,一面道:「這幾日忙里忙外,可是累壞了吧?」寶玉拉著寶釵的手將其引著坐在自己腿上道:「我不累,倒是這兩天里里外外你也不得消停。」寶釵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將卸去鉛華的一張俏臉輕輕靠在寶玉肩頭,那光潔的臉頰在紅燭的映襯下泛著一圈朦朧的光。寶玉輕輕在上頭香了一口道:「寶兒,你好美。」寶釵羞道:「早……早就是你的人了,何苦又拿這沾了蜜的話兒膩歪人?」寶玉笑著將一只手按在了寶釵的胸口上輕撫著道:「怎么?才這么幾天就膩歪了?那恐怕你日後膩歪的日子要多了。」寶釵被寶玉揉搓得有些迷離,不覺用一只柔荑按住了寶玉的手,雙眸微閉,口中卻發出一聲嘆息來。寶玉方停了手上的動作問道:「好寶兒,這幾日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也算終於是把你八抬大轎抬了進來了,怎的你卻顯得這般心事重重?」聽了這話,寶釵方掙了眼,輕輕將寶玉的手從胸口拿開握在手里道:「你說我?」寶玉點頭。寶釵道:「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樣呢。」寶玉臉上一紅道:「我哪兒來的什么心事呢?」寶釵在寶玉手上輕輕一捏道:「又來和我弄鬼了不是?你這幾日里當著人好好兒的,等沒人了心里想的是什么,只當我不知道?」寶玉這才道:「我……好寶兒,你莫要生氣,我心下里確實掛念著林妹妹,我……」寶釵一笑打斷道:「不是說了么,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樣,這幾日也掛念著顰兒呢。」寶玉道:「寶兒,你不生氣么?畢竟是我們倆大喜的日子,我卻掛念著旁人……」「我知道顰兒在你心里頭的重,我也知道我在你心里也是一般的重,還有湘雲、妙玉、迎春,在你心里可不都一樣的?我不求獨占了你,只要這一生能陪你一路走下去我就知足了。不管是大是小。只是如今……如今娘娘賜婚下來,我……我倒是覺得對不住顰兒了……」寶玉聽了心下感動,緊緊把寶釵抱了道:「傻寶兒,姐姐只那回省親的時候見過你一面,自然是喜歡,她又沒見過顰兒,也不知道咱們園子里的事,才降旨讓你我完婚,咱們只是遵旨行事罷了,怎么又怪到你頭上了?」說罷又嘆了口氣道:「這幾日都不見顰兒,不知道她怎么在屋里難過呢,我尋思偷空去看看她,只是這幾日一則雜事太多,二來也只怕她不肯見我,就耽擱了。這幾日還不知道她哭成什么樣子呢。不如明兒我去看看她吧。」寶釵道:「你到哪里去看?」寶玉道:「自然是去瀟湘館。」寶釵道:「顰兒不在瀟湘館了。」寶玉一驚,道:「她還能去哪里?」寶釵道:「自打娘娘降下旨來,我就覺得不自在,便寫了個箋給顰兒,差鶯兒送了去只是沒回音,只怕她也懶怠看了。我恐她做出什么傻事來,便暗地里讓小丫頭子多留意,果然這顰兒……」寶玉聽罷忙追問道:「顰兒到底如何?」寶釵道:「不用急,倒也沒怎的。那日顰兒收拾了幾件衣物便出去了。只怕是想遠遠地離了我們回蘇州去吧。好在她先去了櫳翠庵找妙玉,倒是讓妙玉留下了,這幾日便在櫳翠庵和妙玉在一處,妙玉你自然是知道,必是個妥當的。」寶玉聽罷方長出一口氣,道:「如此,我明兒就去櫳翠庵與她賠不是。」寶釵搖頭道:「依我說,你不去也罷。現在她見了你無異於火上澆油。且讓她在那處先靜靜心吧。你只管放心,我悄悄和妙玉說過了,若顰兒有什么變故只先來告訴我們。」寶玉聽罷又嘆道:「如此,都依你吧。」說著又將寶釵的手牽住了道:「寶兒,難為你有這么細致的心性,又這么寬的胸襟……」寶釵笑道:「夫君,你我即為夫妻,你的事兒便也是我的事兒。我知道,若顰兒真有個好歹,你只怕也活不成了。我只想著能讓顰兒回轉過來,即便是讓你休了我再迎娶她,我也是願意的……」寶玉忙掩住了寶釵的櫻唇道:「傻寶兒,憑的胡說些什么?我怎么能做出那等事來,你和顰兒我都是一樣看重的,怎么能因為一個傷了一個?」寶釵苦笑道:「現在豈不就是因為我傷了顰兒?」一句話說得寶玉又低頭不語。寶釵因道:「好了,橫豎在這兒發愁也不是個法子,慢慢看吧。也不早了,早些安歇了吧。明兒還要一早去給老太太太太請安。」言畢二人相擁而眠,一宿晚景不在話下。卻說忙完了寶玉寶釵的婚事,賈府上下人等無不辛苦。好在有鳳姐全力張羅,倒也不至混亂。待到收拾妥當,將各色人都賞了,方算告一段落。其中閑雜事等不一一記下。只說迎春因在賈府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寶玉雖知道迎春心下想多住一段時間,只恐時間一長賈母等不見孫家人來接漏出馬腳,便私下里和迎春商議讓她且先回悼紅軒。迎春聽了寶玉所言道:「都聽你的便是了,如今也住了這些日子,想見的人都見著了,想看的物也都看得了,也有點想湘雲和可卿了,如此你說讓我幾日去我便回去吧。」寶玉道:「二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且莫急,待我日後必想出個長久的法子讓你再不用這般東躲西藏的。」迎春卻笑道:「好好的你急個什么,我哪兒就有那么想在園子里常住了?這園子雖說是我打小長大的地方,又有探春惜春在里頭,以前乍乍的出去,在孫家又受盡了委屈,總是想著這里的好,可今次回來住上這段時間卻……」說著迎春臉上一紅,笑吟吟的低頭止住了話頭。寶玉因問道:「這回可怎么?」迎春方道:「在這里住著,雖然熱鬧熟絡,又常能與你見面,卻……卻不及在悼紅軒能……能讓你那般體貼疼惜人家……」說著,一張鵝蛋般的俏臉早已緋紅。寶玉聽了心中一喜,正要將迎春抱了,聽得外頭有人道:「二姐姐可在屋里?」唬得二人忙又坐好了。剛做端正,卻是探春惜春姊妹兩個走了進來。探春進來笑道:「喲,今兒我來得巧了,新郎官二哥哥也在呢。我前兒還尋思呢,二哥哥這新郎子這般忙,此番只怕沒什么時間來看二姐姐呢,可巧今兒你就來了。」說著也在一旁坐了,四人說些閑話,坐了一會子寶玉方托口起身去了。又幾日,寶玉便在外頭雇了轎子,只說是孫家的人來接迎春了,便又將迎春送回悼紅軒去了,不在話下。送走了迎春,暫時了卻了一件心事,寶玉便又掛念起黛玉來,便又一個人進了園子,在瀟湘館外頭傻站了一會,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去櫳翠庵看看妙玉和黛玉,正自躊躇,遠遠地探春走來,見了寶玉喊道:「二哥哥,你怎么自個兒在這?」寶玉這才收了心思笑道:「今兒得空,來園子里轉轉。」探春笑道:「若是沒事,不如去我秋爽齋坐坐?我正好有學問要請教二哥哥呢。」寶玉笑道:「你這才情,敢情還有學問要問我?倒是怪了。」一面說笑著同探春往秋爽齋去了。不一時到了,寶玉笑道:「在這兒住了這么久,我還是頭一遭來三妹妹屋子里呢。」探春笑道:「你成日里不是這姐姐就是那個妹妹,哪兒有空往我這里來?如今成了親倒是來了。」寶玉嘿嘿一笑,細細打量起來。探春素喜闊朗,這三間屋子並不曾隔斷。當地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那一邊設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設著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東邊便設著卧榻,拔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綉花卉草蟲的紗帳。不一時待書端了茶來,寶玉吃了因問道:「三妹妹,不知你有什么要問的?」探春將待書打發出去了,才轉過來道:「我不是問,今日我便是要審你一審。」寶玉笑道:「你這小妮子,從何說來?」探春正色道:「說罷,你和二姐姐是怎么回事?」寶玉聽了一驚,心中閃念盤算到底哪兒出了岔子,一時不免語塞,長了一張嘴卻說不出來。探春見了又道:「怎么?啞巴了不成?」寶玉這才強笑道:「三妹妹這話怎么講?我和二姐姐不還和以前一樣?」雖是笑著,額頭上卻滲出汗來。探春這才噗嗤一笑,掏出帕子將寶玉頭上的汗擦了道:「還說沒事?沒事能嚇成這樣?二哥哥不用怕,我又不對老爺太太說去。」寶玉這才稍稍安心些,問道:「你且說說,你怎么想起來問這個?難不成是二姐姐跟你說了什么?」探春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只以為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寶玉再也想不出是哪里漏了馬腳,探春禁不住問,因說道:「上回二姐姐回來,身上都有傷,那神情是再委屈不過的。這回倒是白白胖胖了許多,雖然也不大說話,還是能看得出心中好過得多,哪里還有以前的模樣?且也絕口不提孫家的事兒。這必然是二姐姐近日里不曾受過孫家的氣才有的。俗語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是這孫紹祖突地就改過了,二姐姐必然回來會說給我們放心。可二姐姐一個字都沒提過。再說說你,頭回二姐姐回家省親,你是怎么個殷勤?又是噓寒問暖又是送葯送水的。這回呢?卻假裝不聞不問的。雖說是你大婚必然忙碌,也不至於這么冷淡了。難不成你也突然轉了性子?還有,我們姐妹說話,無意提起你來,二姐姐那臉上的神情,說話的語調,完全和過去大不一樣。還總是閃閃爍爍的。還有別的,你還要我一樣樣的說出來嗎?」寶玉見探春說得頭頭是道,也知道探春必是向著自己,不會對旁人說,只得將救迎春一事都同探春講了,只是隱去了鳳姐警幻一端,也未說明自己和迎春已有了夫妻之實。探春一面聽一面點頭。聽罷了不由也唬了一跳,好半晌方道:「二哥哥,你如今是長大了,膽子也愈發的大了,連這等事都做得出。」寶玉聽了只傻笑,心道:「若是你知道我燒了咱自家家廟復活了可卿,又打獄中劫了薛蟠大哥,這會子你要怎么說?」探春又道:「二哥哥,你將二姐姐救了出來自然是好的,只是……這么一直掖著藏著也不是長久之計,可有什么別的法子了?」寶玉嘆道:「我也知道,只是還想不出個法子,三妹妹,你是最有智謀的,可有什么好主意不成?」探春搖了搖頭,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寶玉因道:「三妹妹,有什么話只管說就是了,和我還有什么掖藏的?」探春因見迎春談及寶玉時候神情極不自然,又透著那么一絲親昵,那臉上也不時地紅一紅,因心下懷疑寶玉和迎春有些別個事,只想問個明白,又畢竟是個未出閣女孩子家,有些問不出口,聽寶玉這般說才小聲問道:「二哥哥,你和二姐姐,你們兩個……你們兩個還同你我這般兄妹一樣?」寶玉聽了臉上一熱,幸好探春此時低著頭沒看見,才裝傻道:「怎的?又有什么不同的?不都是我的好姐妹?三妹妹,你這是什么意思?」探春忙道:「沒什么,我只是隨口問問。」兄妹二人又說了些閑話,不一一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