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再度看見老皇帝時,他穿著明黃絲綢寢衣,須發斑白地躺在龍榻上,臉上遍布皺紋,已是奄奄一息。
看起來不像是四十多歲的男人,反而像是年過六旬的老人。
殿中沒有伺候的宮女內侍。
偌大的寢殿里空空盪盪冷冷冰冰,只有她和南胭兩人。
她怔怔的:「皇上?」
老人虛弱地睜開眼。
在看見南寶衣時,他禁不住露出笑容:「寶儀來探望朕啦?」
他的笑容依舊天真詼諧,小胡子一翹一翹,眼眸里的慈愛,與市井百姓家的老人並沒有什么不同。
南寶衣想著他曾和父親把酒言歡、談兄論弟,想著他曾在玉樓春親自登台唱曲兒,想著他曾好奇問她話本子的結局是什么,想著他曾稱贊她是蜀郡福星,禁不住鼻尖發酸。
她握住老人干枯憔悴的手:「皇上……」
「朕已是不中用了。」
「您別這么說,您才四十多歲,龍體康健,只是生一場病而已,御醫妙手回春,您很快就能好的。等您好了,臣女讓父親陪您喝酒解悶兒,你們可以一起去玉樓春聽曲兒,一起去花街柳巷玩耍……」
少女娓娓訴說。
秋陽透窗而來,在少女嬌美的面龐上倒映出斑駁光影,彎起的丹鳳眼噙著笑,是很美好的模樣。
她是深宮里的一抹暖色。
老皇帝細細聽著,回想著自己和帽帽兄初次相逢的情景,渾濁的老眸里笑意更盛。
趁著南胭去端茶水,他對南寶衣招招手:「過來,寶儀,過來。」
南寶衣傾身。
老人就著她的耳朵,低聲道:「把朕枕頭底下的東西拿出來。」
南寶衣好奇地摸向他的枕頭。
軟枕底下藏著圓圓的東西。
南寶衣捧在掌心,怔愣:「免死金牌?」
「朕,賜給南家。」老人虛弱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收好了,別叫人瞧見。」
南寶衣復雜地看著他。
她鼻尖微酸,只得乖乖把免死金牌藏進袖袋。
南胭端著茶水回來,老人道:「懷美沉湎聲色好逸惡勞,不是繼承江山的好人選。懷修暴虐殘酷陰晴不定,同樣不適合當君王。懷南倒是仁慈,是可以守成的君主,偏偏他……」
他咳嗽著,苦笑道:「皇族子弟之中,最適合繼承皇位的,是蕭弈。只可惜,朕沒有福氣,他竟不是朕的孩子……」
南寶衣垂眸不語。
蕭弈何止不是他的孩子,蕭弈他根本就不是南越皇族啊!
老皇帝咳嗽得越來越厲害。
南胭急忙拿手帕侍奉他,手帕上卻濺滿了殷紅鮮血。
姐妹倆駭然。
老皇帝掙扎著坐起身,從懷里取出一封聖旨。
南寶衣連忙和南胭一起跪倒在地,彼此面面相覷。
老皇帝把聖旨交給南胭:「朕駕崩後,可以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宣讀這封詔書。」
南胭恭敬接過,垂眸看了眼。
詔書指責楚懷修暴虐無道,私自調動禁衛軍封鎖宮門和皇城,又從父皇手里搶奪玉璽,自己下旨給自己,賦予太子監國的權力。
南寶衣也偷眼去瞧。
想來,那些給皇親國戚傳旨入宮侍疾的太監,並不是奉聖上的命令,而是楚懷修偷盜玉璽,越俎代庖下的命令。
詔書上還說,恢復楚懷南太子身份,讓他繼承南越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