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武英殿內，正殿是最雄偉的修建。

藍天白雲下，單歇山頂上的琉璃瓦、泛著絢麗的黃色流光，檐木金龍彩畫盡顯尊崇，顏色鮮艷的天地恍若仙宮。上翹的斗拱，展示著某種雍容優雅的氣質。

原本武英殿與文華殿、是對稱的兩座修建群，功效也有類似之處。但萬事總是在演變，現在的武英殿，已成為皇權之下、朝臣決議政事的中樞之地而文華殿卻是念書藏書的地方。便如同曾經的中書省，現在也盪然無存了。

在這里當值的內閣大臣，大多是各衙門的主座，有時是侍郎、少卿等次級主座輪值。大臣們不共決奏章時，並不會在正殿里聚集，而是各自呆在後面的廊房里，擁有獨立的辦公書房。

齊泰的書房即是一處套房，內里可以念書辦公、待客，甚至有專供休息的卧房。就算他要在這里用飯睡覺、甚至沐浴，都是可以的。武英殿有專門的用度供應，也有照顧他們的書吏、閹人，雖然一切工具都相當舒適華美，而且是民眾開銷。

書中自有黃金屋，所指即是位列九卿的情形罷。

這時有個低級文官走到了門前，作揖道：「恭請齊部堂移步正殿。」

齊泰手里拿著毛筆，抬頭道：「貼黃奏章送過來一趟就是了。」

青袍文官卻道：「您最好親自前去，諸大臣都快到了。」

齊泰聽到這里，預感應有甚么特此外事。他不再多說，放下毛筆，站了起來。

正殿中，果真夏元吉、茹瑺等人都在了。齊泰上前作揖見禮，便從茹瑺手里接過了一份奏章。寫奏本的人、是剛進京不久的行人劉鳴。

一個芝麻小官，考中進士沒兩年，似乎有幸在聖上跟前露過臉。

齊泰拉開來看，他先大致瞧了一下、估摸著劉鳴說的是變法，然後才重新細看。

究竟是進士身世，這劉鳴寫文章有些考究。他先是引經據典，在史書上找到了許多變法、取得樂成的例子，商鞅變法等等，接著化用聖人的片言只語，敘述與時俱進的看法。再開始說本朝的事，誇贊大明太祖的成憲，使得數十年來、國家休養生息增加人口。然而時至今日，戶籍、耕地、諸項現狀都有變化，已到了變法的時候。

本朝要施行新政的風聲，早已不是甚么稀奇事。但在奏章上明確地提倡「變法」、「與時俱進」，倒是頭一份。不管劉鳴的長篇大論找了幾多原理，也無論其文章如何流通，也改變不了這份奏本激進的主張。

「齊部堂以為，該如何批復」夏元吉的聲音道。

齊泰遞還奏章，看了夏元吉一眼。瞧著元夏季意味深長的眼神，齊泰尋思：敢情有人以為，劉鳴寫這文章是我指使的

不外也怪不得夏元吉，齊泰等幾個漢王府故吏，早已被插上了「新黨」的標。齊泰、高賢寧、侯海等，確實較量支持聖上施行新政，各人同朝為官，政見是藏不住的。

「內閣不是一小我私家說了算，還不得大伙兒商議」齊泰道。

他轉頭問高賢寧：「這奏章，聖上看了嗎」

高賢寧道：「聖上今年未曾離京，常親自批閱奏章。劉鳴這份既非尋常的題本，多數是先直達御前，然後才送來內閣。」

齊泰道：「既然如此，咱們照規則辦就是了。先內閣九人議決，再送典寶處同時謄錄副本，送六科房傳抄，通曉諸寮。夏部堂以為如何」

夏元吉想了想，無奈道：「到了內閣，要不以緊迫奏章的樣式辦，要不只能如此。」

等九其中央衙門的官員到齊了，眾人便各自提出處置懲罰方案的主張，然後選出支持人數最多的主張，再呈遞後殿的典寶處復審。

有人主張，劉鳴一個行人越權妄議朝政、理應嚴懲有人主張批復「知道了」，批注朝廷差異意請奏的內容，但懶得動他、讓他好自為之尚有守御司的錢巽，提議「准奏」。

守御司贊成新政，與其整個衙門的處境和經費有關。如果否認新政，守御司北署、南署的存在意義就沒有了，南署泯滅不小的財政輸入，也肯定大打折扣。

讓人們意外的是，守御司的主張無人支持，只有一個錢巽。

而齊泰、高賢寧兩個所謂的新黨，尚有疑似新黨的「二胡」，禮部尚書胡濙、翰林院學士胡廣他們居然一起支持「知道了」。於是內閣九人在極短時間內，便告竣了決議。

事情變得微妙而龐大起來。劉鳴的奏章、並非齊泰指使，這樣的「真相」可能性極大雖然也不清除齊泰居心以退為進的可能，部署打頭陣的人只是「投石問路」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