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蒼天何苦 (1w4)(2 / 2)

受制於人,又始終不願意被人強逼出力,先生便於前些日子自斷心脈自盡了。

掘井先生一死,部落民自然惶恐,他們害怕中原朝廷問責,又畏懼葉秋這位先生高徒,便將掘井先生的屍體扔到了荒漠深處,如今也不知道是被野獸吃了,還是被黃沙掩埋。

不僅僅如此,他們對朝廷的話,說的是葉秋劫走了掘井先生,進入大漠,意圖將朝廷的目光引到葉秋身上。

聽聞此言,即便是葉秋修為已經更甚於老師十倍,也不禁天旋地轉,感覺目眩神暈,幾近於要跪倒在地,如若不是想起了昔日老師說的『不能再跪任何人』,說不定他真的要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發泄心中苦悶。

但即便是穩住了身形,男人也感覺哀大如心死,頓覺過往所學一切,所悟一切皆為虛妄。

是老師,是老師令他有了尊嚴和人格,也是老師告訴他為何這世間如此苦難,並且告訴他究竟應該如何運用力量去救更多的世人。

而就是這樣的人,卻因為那些他們本該去救,也的確救助過的人而死。

——老師常言治病救人,可他怎沒能救自己?這世間榮華富貴如苦毒,明明受盡恩惠,可這些被救的荒民卻仍然可以出賣恩人,他們真的值得被救嗎?老師這么多年辛勞,真的有什么意義嗎?

那時葉秋匍匐於老師與他掘出的綠洲之井旁,原本黃沙滿地的西北處也有翠綠草木,更有農田阡陌,這全仰賴涌泉一行人所為,可這一切並不能讓人們敬畏,一時間男人恍惚了起來,他的記憶回到十幾年前,自己還是昔日村中地主仆役時。

地主欺壓打罵,丫鬟馬夫也對自己常常羞辱,即便是地主家的其他佃農也對自己常有譏諷揶揄,畢竟自己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欺辱了也就欺辱了,還能怎樣?

飢荒一起,富人帶著細軟跑了,而其他貧苦人士想要活命又能做什么?葉秋被隔壁的一戶農戶毆打在地,搶走了所有的積蓄糧食,不然的話,他歸根結底也是個地主家的仆役,怎么可能真的一點閑糧都存不下,只能去吃屍體?

村中誰都看不起他,誰都可以調侃他兩句,無論是富人窮人,都是如此面目可憎。

這世道中,仿佛根本沒有幾個人值得去救。

——但葉秋還是去救了。

他忍下心中苦楚,男人沒有對這些綠洲的部落民泄憤,他很清楚西北民眾未曾開智,本就是不識大義的蠻夷,根本就不能指望他們理解什么為道義道德,只是利益為上。

不教而誅謂之虐,這是他們的錯,他們只是一味地掘井救人,沒有教化他們,沒有告訴他們什么是禮儀道德,所以才有此等下場。

錯了,就要改正。從今日起,葉秋就要擔負起這教化的責任。

但是,西北漠民如此,難道朝廷也是沒有受過教育,不識道德的人嗎?

「今日。」

所以葉秋如是道:「所有西北漠民,將聽我號令。」

頓了頓,一時間,男人仿佛又聽見了什么龐然大物呼嘯的聲音,那聲音仿佛是天地之間有一條浩然長河正在奔流不息,但是再細細傾聽,卻又仿佛是憤怒的自己心中正在激盪的血脈,帶起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焚盡了一切朦朧的霧氣與井水。

他開口,想要發聲,旁邊的泉水中濺起些許露珠,這露珠飛濺在額頭,一如十幾年前昏迷的少年被那清涼濕潤的井水喚醒,這飛濺露珠破碎時的觸感就像是一陣陣驚雷,不絕於耳的沉悶雷聲宛如告誡,又像是什么盛大的預示,昭告某種從未出現的事物即將出世。

那是弘始的聲音,一種亘古之前就已存在,卻將要從今日開始大展其威的力量將要因一人而現世。

但不管如何,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就該去做。

葉秋伸出手,登時天上驚雷炸響,雲氣翻涌,原本萬里無雲的西北天地登時就被濃密的烏雲覆蓋,無數雷蛇於其中縱橫,令無數西北漠民瑟瑟發抖,跪倒在地,口誦贊詞,懇求求饒。

傾盆大雨中,他發出了仿佛根本不是自己說出的,冷酷又威嚴的聲音:「新朝倒行逆施,逼死吾師,亦是逼死汝等西北漠民的再造恩人,實乃不共戴天之仇。」

「點齊兵馬。」

「該造反了。」

一朝英雄拔劍起,又是蒼生十年劫。

西北漠民南下亂世,一路攻克十三州,令本來緩緩安定的天下又再次紛亂。

葉秋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對不對,因他而生的人或許有那么幾十萬,但因他一怒拔劍舉義而死的人至少十倍於此,仿佛他之前一心一意掘井拯救的人更是虛假的那樣。

有時候,葉秋也會惶恐,可追隨在他身後的那些人狂熱的面孔卻又令葉秋怔然,他原本以為這些西北漠民,那些被自己攻打下來的各州百姓會憎恨自己將他們卷入戰火禍亂,可卻未曾想到在他施展奇術,數次呼風喚雨後,就狂熱地像是追隨仙神一樣追隨他。

——凡世之君,豈能和仙君比擬?

——我等並非造反,實乃秉持天地之意,擁立仙庭!

他疑惑,但這次卻沒有掘井先生回答他。

問題得自己想答案。

或是為了未來新王朝的權利,亦或是窺見了天地的走向,亦或是自己也想要獲取這樣的神力,即便是葉秋不想,那萬民的力量也會將其推上皇座。

而面對這濤濤奔流,凡世的君王不過是螳臂當車的丑角而已,無論再怎么竭盡全力的反抗,最終也不過是被葉秋擒於皇宮高庭,扔到火堆中燒死。

那也是一位昔日涌泉軍中的故人。

「小葉,早知道如此……」

在被葉秋掐著脖子,扔進火堆中時,這位已白發蒼蒼的皇帝仍在苦笑:「早知道,當年就不離開涌泉軍,不離開先生了。」

「早就該讓你當皇帝,何苦蹉跎這二十載歲月,竭盡心力征伐各路強敵,當上這全然無用的鳥皇帝。」

「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是嗎?」

而葉秋悵然回應,松開手,看著這老熟人,老皇帝墜入火坑:「可是先生明明說沒辦法救他們的。」

凝視著這老皇帝在火中燃為灰燼,他又回憶起這一路因他掀起的動盪,又想起了自己為何會掀起這動亂的底氣,不禁苦笑:「的確,這一次,我也的確沒有救到人。」

他終於明白,當初老師為何會說那句話了。

「是啊。」葉秋回首,凝望燃燒著的塵世。

他喃喃:「蒼生何苦,竟需我等去救?」

葉秋始終沒有違背先生的教導,也沒有違背自己的心,他沒有因為掘井先生的死而失望,他始終是在救人。

弘始仙朝設立後,葉秋也沒有敝帚自珍,而是廣傳己術,教導給各路考驗過心性的州牧,賜予他們呼風喚雨的法術——這當真是恩澤萬民之偉力,不曾耕種過的人,決計無法想象最為合適的天氣,和可以提前預料的雨水與收割季節究竟能為一戶農家帶來怎樣的喜悅,又能造就怎樣的財富。

再也不會有飢荒,也再也不會有大旱。

沒有天災,沒有劫難,因為仙君皇帝的鎮壓,這天地間再也不會有動亂。

葉秋亦是一個不怎么喜歡享受,也不熱衷奢侈女色的皇帝,他麾下的諸多大臣將領,依附的各路世家也都知曉,他們頭頂的這個皇帝並非是一個可以制衡的勢力,也不是一個可以遙控的玩偶,那和過去所有可以嘗試與其扳手腕,可以威脅的皇家不一樣,葉秋乃是這片天地的化身,實乃天災一般的『仙神』。

而這仙神,降雷劈死過許多為富不仁的地主世家,軍閥惡商,這下大家都知道這天災會降臨在誰身上了——規則太過清晰,想要假裝不懂都不行。

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既然已經榮華富貴,那就別太奢求更多,天公都已下界,他們這些凡人,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好『人』吧。

如若說,葉秋舉義,因此而死的人有五百萬,那么他成了皇帝,便救了未來億億萬萬無窮無盡的人。

但也正如同昔日掘井先生所說。

葉秋也注意到了,隨著各路修行者頻繁的更改天地,整個世界的『河流』變動也愈發不安動盪……這條他一閉上眼,就能聽見其奔涌之聲的河流,或許就是這方天地的靈脈,他正是因為能傾聽這天地的動向,把握這靈脈的流向,這才能勝過掘井先生,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修行者與仙神。

這個世界還是太小了,即便是遠探昔日朝廷都未曾抵達過的遙遠邊疆,也不過是方圓二十五萬萬里之地,實在是狹小的可憐,修行者更替的天象反饋的越來越多,就會越來越引動河流的泛濫與變動,那時,真的可能就會一朝令天地覆滅,讓自己所救的所有人都因此而亡。

那時,究竟是救人,還是殺人?

先生說過,如若人想活,就得讓他活,但是倘若人想要活,就會危害其他人的生又當如何?難道像是昔日先生一樣,只能站在一旁旁觀,置之不理,讓這互相爭奪生之權利的雙方分出個生死嗎?

眾生,真的值得這樣不斷地去救嗎?他們明明如此卑劣,即便是教化了,也並非是人人都是君子聖人,他們都知曉禮儀道德,卻也仍然會撒謊為惡,即便是通讀道德書籍,仍然會為一己私欲犯下罪行。

葉秋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亦沒有人可以詢問。

他只是堅持著信念。

世家敗壞,他去懲戒。

公卿為惡,他去貶謫。

市農貪婪,他去教化。

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新生的總是會遺忘教訓,和昔日背叛掘井先生那樣,為了蠅頭小利見利忘義之人始終絡繹不絕,世道也總是循環反復,縱然葉秋高居皇座,俯瞰天下,又深入眾生中調理,卻也總不能一勞永逸。

而正如同掘井先生所言,時光過去了數千年,現在的這群人早就遺忘了昔日那些水井綠洲的締造者是誰了。

他只能不斷地修持,盡可能少出手,調理天地的平衡。

直到他有朝一日,真正領悟了何為不朽後,這位新生的天之仙神邁出了自己的世界,來到了無垠虛海中。

弘始大帝負手站立在界海之上,祂舉目眺望那冰凝虛空中的無盡列星,他能看見那橫跨整個多元宇宙的遼闊裂縫,能看見這漆黑蜿蜒的線條就像是一條正在奔涌的長河,綿延無盡,永無休止。

多元宇宙中的靈氣永無止境,只需要調度這虛空中的無盡靈氣進入世界,只要自己這個強者代替虛弱的世界進補,幫助不能自理的小小天地消化,那么無論是有多少修行者施法,更換天地,都可以輕易承受……是啊,是自己的故鄉太過弱小,所以就連修行者都無法承載。

而自己,可以幫助它。

寬下了心,找出解決辦法的祂松了口氣,然後才以輕松的角度環視多元宇宙。

然後,祂又不禁皺眉凝望。

昔日的奇人異士如今已經是一方世界之主,可當祂察覺到,那些世界星辰中同樣有著諸多生命,同樣正在經歷著苦痛,同樣受災於天地,因為種種緣由身死族滅之時,祂亦不禁為之神魂震顫。

祂聽見哭聲,看見了淚水。

再一次地,祂聽見了奔流的聲音。

在冰凝虛空那無數晶瑩閃爍的光華中,隱約可見仿佛有一道無垠的天河正在這多元宇宙中奔涌,順著那漆黑的裂縫滔滔不絕,正可謂是虛空如紙,長河如筆,一筆便勾勒出無盡深邃淵谷,而無盡眾生的淚水充盈其中,洶涌澎湃,在這無垠虛空中沖刷出一條淚之谷。

他再一次聽見了奔流不息的河流之聲,這聲音與他的血脈共振,就像是他在聆聽自己的心臟起搏,流淌出滾滾如同火焰一般灼熱的心血那般澎湃。

【原來如此】

此時此刻,葉秋終於恍然,在遙遠的過去,他曾經在掘井先生的指點下聽見的那條河流奔涌的聲音,他在知曉老師身死時聽見的那條河流澎湃的聲音,根本就是淚水流淌,自心田滾落大地的聲音。

那是祂的心聲。

於是,弘始大帝輕聲,道出誓言:【果然啊】

【我得去救他們】

久遠時光之後。

——弘始上界——

庄嚴巍峨,寬廣無比的皇宮大廳中,幾乎沒有任何華麗奢侈的裝飾,只能看見由岩石為主體的大廳地面上有著一道道晶格交錯的玄奧紋路,在沒有任何燭光照耀的黑暗中晶瑩閃動,朝著遠方蔓延。

隱約能看見,在這大廳的最深處,有一根根雄偉無比的金屬巨柱支撐那高聳的穹頂,有磅礴無比,可以動盪整個宇宙洪荒,無盡星辰的能量在其中傳遞蔓延,在黑暗中激發起一道道宛如水霧般的朦朧靈氣,其中有著諸多蛛網一般蔓延交織的符文陣路明滅不定。

而就在這一切符文紋理與大陣的中央,一個方方正正,和尋常人家中餐桌用椅樣式並無不同的椅子懸浮在半空,靜靜地豎立著,釋放著諸多爆發的星辰也難以匹敵的神威。

一個看上去相當年輕,但生態卻異常蒼老疲憊的男人端坐於這漂浮於半空的座椅之上,他黑發紅瞳,眼神疲憊,但眼眸中卻有著淡淡的焰光正在閃爍,柔和溫潤的光從祂的眼瞳中透露而出,雖然微弱,卻令周邊無盡的黑暗為之退避。

「陛下。」

此刻,能看見有一尊道人正匆匆趕來,這尊道人周身氣息澎湃,幾乎與天相合,足以被稱之為天仙,但是在那外表年輕的男人面前,這天仙卻也誠惶誠恐,匍匐在地請示:「白方界叛亂,奇風,意谷二界亦有情報表明,那封疆大史意圖謀奪『艨艟救世舟』,割據一方……據傳,這兩界背後有【天鳳】與【玄仞】兩大界的支持……」

「陛下,虛空驟變,動亂將起,這諸天萬界中仍有許多大界窺探我等啊!」

【別跪】

這道人請示時,自然是匍匐跪下,但正如同過去的每一次那樣,他聽見那簡陋的皇座上傳來了疲憊又平靜的聲音:【說了多少次,站起來】

於是道人匆忙站起,但想必下次稟報,他還是會跪。

不過那就是下一次的事情了,等待了一會,道人聽見了皇座上之人沉吟後的指示:【白方界叛亂,自是那界州牧不為萬民考量,如若我等真的做的夠好,豈會有人叛逆作亂?無論如何,都是他錯了,需要反省懲戒】

【革白方界州牧之職,我會親自詢問過程。至於奇風界域意谷界,民眾是無辜的,只是那方大使利欲熏心,我倒是見得多了……點齊承天南軍,把祂們伐了,屍骸扔進歸墟,法統由我親鎮,十萬年後看看是否悔過,再看情況解封】

輕聲喃喃道,這位大帝的語氣輕柔,但其中蘊含的威嚴卻令一旁的道人渾身瑟瑟發抖:【至於幕後黑手……不久後,我會親征天鳳玄仞二界。兩個老鬼,祂們正等待我的到來,我亦無法忍耐】

【我得救祂們】

等待了一會,道人確定座上的那位不再言語後,便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還有一事,屬下需稟報。」

【說】

這聲音並無任何不耐,反而帶著溫和地催促:【我還有時間】

於是道人便鞠躬回應:「如今,有超過三十五中界,一百七十九下界中,出現了同一個奇端異說……其名為『革新』,乃是號召民眾永不滿足,永恆向上之言論,鼓勵各界居民不要滿足於自己現有的一切,不斷地嘗試騰躍,嘗試更好。」

「詳細了解後,我等發現這一思想並無任何黑暗陰霾之處,反而的確如它宣傳所言,乃是堂皇正道,鼓勵人們發現自己的不足,改變自己,改變過去的錯誤,不斷地審查自己的不足之處,進而塑造出全新更好的自己……因無任何隱患,故而從者甚多。」

「雖然目前並無太大異常,但是諸多世界幾乎同一時間出現這種思想,實在像是過去幾個大界的合道至尊入侵前的試探,我等知曉後不敢繼續窺探,只能第一時間趕來,稟報陛下。」

話畢,道人深深地行了一禮,等待陛下定奪。

【我知曉】

但皇座上的男人輕輕一言,卻令道人猛地一悚,他不禁抬起頭,看向皇座上的那尊存在。

此時此刻,黑發紅瞳的男人目光溫潤地眺望者遠方,祂的目光穿過茫茫虛空,向著即便是合道強者窮盡目光也無法看見的多元宇宙彼端而去,純粹而熾烈:【他也是想要救人的人】

如此說著,弘始大帝緩緩起身,祂從自己簡陋的座椅上站起,僅僅是這一個動作,便令整個世界震盪。

可以看見,虛空之中,一顆碩大無朋,就像是熾熱光球一般,朝著周邊諸天萬界潑灑靈光的世界星辰正在搖晃,就像是一艘河流中的扁舟因為其上承載的重物晃動而劇烈地搖晃。

男人眺望遠方,許久後,祂才開口:【可惜,不過又是一條調動天地震盪,令萬民互起征伐,禍亂蒼生的岔道】

【眾生若想活,就得讓眾生活,眾生若想散,也當然讓眾生散】

【自發挑起的革新,永不止息的熱烈,何等崇高,又何等傲慢啊】

如此說著,赤紅色的眼眸中,仿佛倒映出了一座座審判罪人的的城池,一個個令求道者徘徊不前的深坑,一個個沉淪於永劫之淵的罪民。

——審判的天條,徘徊的盡頭,與再無前路者的前路。

男人看見了,在那青紫色的光芒照耀下,在那萬世革新之龍的庇護下,諸界眾生將永恆無休,再無安寧可言,因革新之存在,征伐與禍亂將再無止息之時。

淚水奔涌的聲音,再次響徹心間。

多么悲苦——即便是天地再無動盪,眾生也將與自己為敵,再無安息。

於是祂篤定道:【他錯了】

【我得去救他,救祂麾下的諸界】

男人如此堅信。

與此同時。

——封印宇宙——

太始聖尊與蘇晝·革新化身行走於大界邊緣,虛空中無盡靈氣的光點在他們的足下鋪路,化作一條永無止境的漫長長道。

【恕我直言】

聖尊輕聲道:【為什么您……要塑造出燭晝天?這可是締造出一整個小宇宙,即便是諸位合道強者聯手,亦是難以成型,更不如您自己獨自塑造,可以自由掌控,免得讓其他那幾位心不甘情不願的合道強者掌握權限】

【而且要造,就應該快點出手,不然的話,讓那些合道謀劃出什么陰謀詭計,倒也麻煩】

而黑發青瞳的青年輕笑著回答道:「等我重塑偉大封印後,這個宇宙的裂縫就會消失,那時候塑造出的世界會更加完善,我覺得這是對未來眾生的負責啦。」

「而警察局,自然不是我一家的警察局,而是多元宇宙眾生的警察局,不僅僅是這些合道,但凡是願意加入的合道,我都要讓祂們在燭晝天內留下烙印,我有個命名權就行了。」

【好想法,但很難】

聖尊也算是摸熟了蘇晝的性格,倒不如說青年的性格本來就簡單易懂,令祂不禁扼腕嘆息:【話說回來,您這又是何苦,弄出什么警察局?您根本不需要其他人舉報,就可以知曉諸多世界中的受苦者啊,您是最接近洪流,合道萬界的強者,所見即所知,何須多此一舉】

「不一樣的。」

蘇晝眺望者遠方轉動的諸多世界星辰,凝視著一個個宇宙在虛空中飄盪,他能看見眾生的呼聲,也能聽見萬物的悲戚。

他能聽見,能看見,有一條奔流不息,永無止境的河流,正在多元宇宙中澎湃不休,這河流乃是無盡的悲切與苦難凝聚而成的淚水之河,只要是生命誕生,就會因為苦難而虛無落淚,這無盡的悲哀即便是有偉大的愛去救贖施行,也始終無法竭盡。

傾聽著這河水奔流不息,蘇晝仿佛傾聽著自己的心跳,許久之後,他才微微一笑,搖頭低語:「蒼天何苦,竟生我於世,必永世不得安寧。」

「聽見這聲音後,怎么能忍住不去救呢?」

他對著多元宇宙展開雙臂,仿佛要擁抱萬事萬物:「但是胡亂出手,也太過傲慢了,誰知道我是救人還是害人?我就是正確嗎?我豈能斷言一切的真相?從雅拉身上,我實在是學到了什么。」

「所以,等到燭晝天創建之後。」

展開雙手,在太始聖尊驚愕的目光注視下,蘇晝平靜道:「倘若眾生需要被救,他們就會想著去報警。而眾生也並非是無辜的,也有許多刁民,不從教化,惡劣自私,為惡甚多,不足為信,報假警的數不勝數啊。」

「甚至,有很多人,會反過來背叛幫助他們的人……這種人倘若只是哭泣祈禱,又有什么可相信的?」

「而警察,巡捕是需要收集線索情報後才能逮捕,判刑人的,不能隨心所欲的自由心證,判定誰為惡,更不會聽信一方報警者的言論,反而會反復質問質疑。」

轉過頭,看向太始聖尊,曾經的噬惡魔主,如今的青年笑得很燦爛:「明白嗎,這才是規矩,法律。這才是正道。」

——我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太始聖尊,能聽見這樣的聲音。

祂不禁微微低頭,以示尊敬。

而蘇晝也回過頭,繼續凝望著這個多元宇宙。

他輕聲道:「我想要做的,所能做的,就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