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新生(1 / 2)

唐殘 貓疲 1585 字 2020-06-22

淡淡的晨炊煙霧和煮食的香氣當中,

看起來瘟頭瘟腦而似醒非醒佝僂著身子的駐隊新卒王健,端個竹子削空剖成的半圓食具,亦步亦趨的跟在長長隊伍的後頭,而機械性的完成洗面、凈口、整理穿戴等一系列動作,最終出現在熱騰騰的伙房和鍋具邊上,才領到屬於他的那一份早食;

兩個灰不溜秋的蒸團子和一勺子稀咧咧的菜粥,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很有些心滿意足了;要知道就算是他在家里的時候,也沒有多少機會吃上這些東西;黑糊糊發餿的糠和菜,還有時不時樹皮和草根,才是占據他認知當中大部分時光的事物;

而在這里居然可以一日吃上三頓,那可是只有農忙與老天搶收成的時候,才會有的好事情啊,更何況午食還有頓干的麥飯或是粗餅,那是給大戶老爺家拼了死力干活,也未必能得到的好東西;因此對他而言,多出來的這一頓晚食就完全是賺到了。

但是眼下他們還是不能馬上開吃,而是得在各自火長的帶領下,對著義軍旗幟上完成幾句跟讀的訓話和宣言。

無非就是用盡全身的氣力叫喊著「父母生我,義軍衣食」「天補平均,人人飽暖」或又是「殺官分田,世上太平」「打平不公,窮漢翻身」,乃至是「老爺肥死,窮漢逼死」「催糧一響,眼淚流干」等等,諸如此類堪稱大逆不道,或又是對過往無比顛覆性的話語;

而說的不好,或是有錯漏,或是有氣無力的,都要受到責罰的;在這種充滿集體氛圍和某種鄭重其事的軌儀式流程,只要少有遲緩或是猶豫,就會招致各自火長和伍頭的喝斥甚至是拳腳相加,如果是屢教不改的話,那就會被罰站、抗木、剝奪早食到發配進勞役隊里的懲罰。

至少,負責督促他這一隊那個死沉臉的伍頭魯漂泊,看起來就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士;而他也不想再次一邊受罰一邊看著別人狼吞虎咽,而自己只能飢腸轆轆拼命咽口水的情形,那簡直太過煎熬和折騰人了。

然後在吃完早食之後,開始列隊行操之前,以及在午食後和晚食前,他們同樣還要在宣讀和叫喊上一次類似的內容;而王健也由此經歷了,從最初的畏畏縮縮的不敢出聲,到後來的用盡全身氣力來宣泄的痛快與舒暢。

因為,他本名王賤兒,賤賤兒,因為家里兄弟姐妹多夭折了,所以才折了牙縫里生出來的半斗糧食,請算命的老冬呼先生給改了個健字,寓意為康健成人而已;只是他終於長到了成人的那一天,但是父母卻在越發艱難的世道中早早撒手而去,沒能活著看到這一天。

而他在不情不願和各種擔驚受怕當中,逐漸習慣了跟著大伙喊了多次之後,也自覺得有些原本想不通的事情,也就慢慢的明白過來了,父母早亡和世道艱難造就的郁結和慎微,也像是得到了某種宣泄和疏通了一般,讓人覺得舒坦多了。

但是他其實更期待的是晚食之後,至少在義軍這兒天黑之後是不用格外省燈火,而早早上草塌睡覺的;而是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和消遣的內容,比如,整隊圍著火塘最後一點余燼和亮光,一邊檢查各自的衛生,說一說各自的來歷和過往,唱唱家鄉的小曲兒,吹吹竹哨子和葉笛兒給大伙兒怡情。

而只有那些在白日里操行或是干活表現最好的人,才會得到進入到那所燈火通明飯堂里的機會;那里有管頭派來被稱作小先生的人,專門給他們說各種見聞軼事和古時的故事傳說;只是去了回來的人都不免會是眼睛紅紅的,或又是迫不及待的找人宣泄和告訴一番。

於是,他們才隱約知道這些故事和見聞,都是與窮漢們為什么天生要受苦受累,還要被人逼得走投無路起來反抗世道不公,的種種根源和基本道理的所在。

「你愣各甚勞子。。」

當走神的王健,再次被臉色不善的伍頭一巴掌給拍醒過來之後,趕忙從架子上端起一只消磨得筆直的竹棍;用包布的鈍端在筐子里沾上白灰之後,才在吹響的哨聲和口令當中,用盡全力的向前挺舉著猛戳過去。

然後,又和隊列里的其他人一樣,不消片刻就手抖晃動的戳了個空,而落在了草扎的人垛子邊上;然後有苦著連在喝斥和叫罵聲中,趕緊退了回來有如此往復的繼續操行著。

只聽得在王健左右一片的吆喝和痛呼聲中;時不時有人用力過前而跪倒在地上,也有人一下子脫力回不了氣,而連人帶桿子的飛撲在塵土里;還有人干脆驚慌失措的左右亂晃著桿子,而和別人敲打拍擊在一處,而擾亂了一整火的突刺之態。。。

好容易一陣雞飛狗跳的折騰之後,就有表現最差的新卒被拉出來,強行綁上了稻草和木片做成的盔子,就此臃腫而笨拙的站在了其他人的面前,而開始充作了大伙兒的現成活靶子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