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政亂人思變(1 / 2)

唐殘 貓疲 2156 字 2020-06-22

開春的長安城內,正是一片桃李芬芳、柳芽新綻、楊絮扶搖之時;

只是街市上頻繁巡禁的金吾子弟和不良人,以及不管在夜里被凍斃、餓斃多少,也依舊如頑強如野草一般不停冒出來,蓬頭垢面肌膚在房前檐下的飢民、貧戶;多少讓這所天下首善之地的帝京氣象,多少蒙上一層蕭條、敝落的氣息和氛圍。

而在大慈恩寺、曲江、芙蓉園、龍首原,等往年例行春游行人如織的名勝所在,也是蕭疏、清冷的景象為主要基調。

至於散布城郊外渭水沿岸、壩上原本風景如畫的園林庄墅,更是充斥著許多拿刀持棒,還提拎著鑼鼓響板的仆役和奴婢、部曲;因為就在京畿道稍遠的地方,就已經出現了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劫道的事情了。

哪怕那些巡曳在其間的內州團練和捕盜軍吏,隔三差五的都能砍掉一批人來證明「盜賊已磐」,但是在大白天里依舊有被殺掠而剝光光的行旅屍體,層出不窮的出現在官道和直道附近。

而作為大唐中樞最有權勢的人物大阿父田令孜的宮外宅,位於光化坊內幾乎占據小半區域的園子里,卻是已經多日沒有奏響起大阿父所喜好的《清枝樂》了。這種異於往常的風向標,不免讓宅邸上下的各色人等都心思揣揣起來,日常行舉小心翼翼的大氣不敢所出。

然而,在田宅大園腹地的浣月池畔,一處滿是珠光寶氣的重華閣中。

五短身材而有些土肥圓的樞密使兼神策中尉田令孜,與相貌魁偉堂堂,儒雅卻又有些凌厲的宰相豆盧緣,對坐在一起。只是他們的表情和神態上卻是顛轉了過來。謹小慎微的豆盧緣與雍容閑淡的田令孜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作為外朝中樞政事堂中的宰相們,也各自代表了外朝之中不同派系。而與出身山東氏族五姓七望之家的鄭畋,或又是盧攜式科舉出身兼做的老派官僚淵菽不同;

豆盧氏乃是北朝後燕慕容氏的別支,算是代北勛貴體系的末裔之一;因為開國時與傳統山東士族的斗爭,而得以官至宰臣,名列宰相世系之一。至於豆盧緣他本身,則有代表了朝廷當中門蔭出身和近臣資望出身的群體。

因此,歷朝歷代沿襲下來,他們與這些天字側近的宦者們由此形成了,既有競爭又有天然同盟和親附的關系;而隨著乾元、大歷以來宦者們專權廢立天子於內,凌迫宰相而索納恩結藩鎮於外;這些選拔出來的侍御近臣,不是成為把持大內的常侍們附庸和爪牙,就是被迫外放遠走或是流徙他鄉。

就像是那位曾經與大阿父分庭抗禮的「大內兩頭羊」之一的楊復光,可是號稱十八假子鎮關東的存在;身為一任宰臣,若是內無大宦為奧援,外無藩鎮為呼應的話,那是基本不要想完成自己任其,甚至相對體面的告老致仕的。

因此,豆盧緣哪怕在朝堂上也是以尊禮森嚴而不苟言笑著稱,但是在這位田舍翁一般的田大父面前,卻是根本拿捏不起任何的架子和體面來。哪怕對方在他面前看毫不體面的大快朵頤,也似做如沐春風一般的生受著。

澄凈如霜雪一般的玉盤里,正擺放著來自外地貢入柑、橘、林檎、沙果等切好,又用配料新腌漬的數色果食。而直到吃的滿袖滿案上都是汁水淋漓,田令孜這才有些心滿意足獲得停下手來,對著豆盧緣慢條斯理的道。

「正曹也可受用一二啊,這可是東川八百里加急送過來的稀罕時令。。如今東南僅為賊患而嶺外斷絕之下,也就剩這一路尚可貢京了,比得上當年專供太真的嶺南之荔了。。」

「田公說笑了。。」

豆盧緣得體而毫無尷尬的笑道。

「我可不是說笑啊,那些人老說我勞民傷財專供自身,又屢屢非論在君前失儀無禮。。」

田令孜卻是擺擺粗短的手指道。

「卻從不體諒,這是大家念我老邁不堪,特地給下的一番恩德啊;我眼見剩下的時日已久不多了,別的眼睛無所求,也就剩下這點兒果食的所好了。正所謂是能吃上一日,就算是一日了。。」

豆盧緣微微笑而不語卻是心道,但凡是過往覺得您老邁可欺的人,只怕是骨頭埋在土中都要酥爛了吧。

「當年咱出身那個破家困苦的啊,只有拿山野里的酸澀果子來果腹。。。。。唯有被賣進宮里之後才第一次嘗到了肉味。。。這么多年頭過去啥也都受用過了,就落下這個喜歡果食而吃不夠的毛病啊。。」

「這是鎮海周(寶)正榮轉道海路,所呈送而來的密信和手札。。」

絮絮叨叨了一堆之後,田令孜這才指著邊上一個銀盤里的事物,開門見山的道。

「指告某人與賊暗通,而藉以自肥不臣的心思呢。。眼看盧子升那頭是自顧無暇的,我這才想與你打個商量呢。。」

「敢問,田公可有什么吩咐。。」

豆盧緣卻是眼色閃爍而心中一動道。

而在一街之隔專供朝臣覲見後休息,而可以清晰聽到園中聲樂的待漏院中,亦是有好些位冠帶朱紫的官員,也在私底下議論紛紛和攀談當中。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里也是長安城中消息最為靈通的所在之一了。

「你也是來拜求相公么。。」

「求個准信,姑且心安而已。。可曾聽說了。。」

「東南的輸供和漕給已經斷絕了數月之多,天子行進游獵北苑,宮台省卻連內庫例行的賞賜都拿不出來,最後還是大阿父自掏私囊給對付過去的。。」

「這個高渤海真是庸饋不堪了么,還號稱什么南天一柱,國之壁城;也不過是如此格局爾。不但沒能光復東南漕輸,反倒是面賊無力而只會退守自保。。還稱病不肯出兵,」

「你知曉他新近的奏疏是怎么說的么,『黃巢賊六十余萬眾屯聚天長,距我城不到五十里。』又稱麾下行營兵馬多有殘損,堪堪自能據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