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世事漫散隨流水(續三(1 / 2)

唐殘 貓疲 2149 字 2020-06-22

看著貿然出擊不果卻陷入城下敵圍之中,左沖右突始終不得脫身,卻在呼號死戰當中變得越來越小的那支隊伍,陳州防御使趙犨心中愈發冰冷和悲涼起來。因為他的另一位弟弟防遏都指揮使陳旭,就身在其中。

而正面由他派出的接應和牽制的人馬,也未能夠起到相應的作用;就在賊軍眾多旋風炮與發竿,突然驟發的亂石如雨直下被打亂了勢頭。然後又遭到賊軍暗藏營後的馬隊沖擊,最後只能死傷累累的討回來不到小半人數。

其中就包括了他兒子趙權被一枚炮石所擊陣亡之後,又被部下給拼命搶回來的屍身;見到血糊糊屍體的那一刻,他就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然而無論他怎么做想和哀思,城下賊軍的石砲還在繼續發射如雨,而且頻率和准頭也在逐步提高,十數輪轟擊下來很快就令城頭上坑坑窪窪的盡如狗啃一般。

而他卻在這場貿然出戰中,幾乎損失了手中大部分應變的機動人馬;還有兩個可以倚重的親人。此時此刻他望著左近充斥這惶然和驚懼的面容,繼續死守下去便待有轉機的話語,他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堅持再編下去了。

而當城下迅速迫近的攻打聲開始響徹雲霄的時候,下定了決心的趙犨也開始對著自己自小相隨的家將交代後事道。

「我雖早有效法張中丞之志,卻不忍舉族子孫與我同赴國難的。。內城自有一隱匿之所可通外郭,並內貯食水,足供十余人數月之用。。。」

「一旦賊軍得勢之後,你就砍了我的首級去投,興許能夠保下一條性命來呢。。然後,在伺機想些法子,引得他們脫出城去吧。。」

隨著他的話語,像是令上天有所感應一般的,忽然有些冰涼的感觸,開始落在了他裸露在外的手背和面孔上,卻是相當細小的雪粒。

與此同時,就在稀稀拉拉降下的初冬第一場小雪漫天飄揚之中。作為東面防御使麾下拔山都的隊頭,北地劍客出身的王重師,也踏著堆疊的屍骸和流淌的血水,挺舉著滿是迸裂缺口的長柄大劍,緩步登上了陳州牆頭;

就這么隔著橫屍遍地、血肉狼藉的城上過道,出現在了趙犨的視野當中;而這一刻他也走馬燈似的再次回憶起了自己的生平,

他家世為忠武牙將,自幼有智謀,小時與鄰里小兒在道路上玩耍時,便排兵布陣,自為元帥,指揮有度,其父見所見悅然成:「吾家千里駒也,必大吾門矣!」

成年後,更因為博學多識、精於弓馬,性格勇敢果斷,為郡守聞之擢升為牙校。會昌年間,昭義節度使劉稹作亂,趙犨隨父出征,參與了收復天井關的戰役。

不久之後,又跟隨征討蠻族,轉戰溪洞一個月才攻克,斬獲甚眾,趙犨因功受封為忠武軍馬步都虞侯。直到乾符二年間,王仙芝率眾在曹、濮二州反亂,南攻汝、鄭等州,趙犨奉命率步騎兵數千人中道襲之,打得王仙芝南奔。

當代忠武軍殘破不堪後,趙犨被推舉為領軍之人,以一座陳州淮陽孤城,屢屢了挫敗了無數次賊軍的圍攻和籠城。但是現在這一切的堅持和執著,顯然已然到了終結的時候了。

「恨不能殺身報國呼。。」

他主動舉起了手中的寶劍,而對著已然登城的賊軍怒吼著迎上前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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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都城長安的皇城大內,亦是紛紛如撒鹽的小雪飄搖而下。

正在欣賞正溯大朝歌舞演練的黃巢,也在微微頷首而攬抱這最近的新寵。一名體形嬌小而楚楚動人的妃子,乃是出自宗室之家的永壽公主與駙馬薛同所出的貴女。

在殿外負責拱衛巡哨,已然是從數十萬義軍中百里挑一而出,以忠勇剽悍偉岸著稱的新設「衛鶴府」將兵;至於原本追隨的梟衛,則被擴編成為了單獨的拱寰軍,守衛著如今長安城中的三大內及諸宮苑。

如今天下的走勢令他覺得很有些滿意。雖然西北鳳翔府奉天城(今陝西乾縣)的舊朝宰相鄭畋,再度拒絕了他勸降,而把使者剝皮掛城以示決心;但是外圍諸多砦、柵都已經被拔除的奉天城,也不過是一處孤懸在外的死地了。

而南邊作為三川門戶的大散關雖然久取不下,但是也是只能自守一時,而任由義軍在外營建其連綿的柵寨來,逐步的包圍和困死在了區區的關城之中。

更別說這兩處的殘敵一北一南各自為戰,已然無法互為互用和呼應了。除了一些嘯聚在太白山、樓觀山上為患作亂的余孽外,偌大的關中腹地依然沒有什么人,能夠阻擋和抵抗義軍的腳步和存在了。

至於北面,雖然因為糧草和冬衣尚且不濟,讓坊州境內進取的攻勢遲緩下來;但是長安城中已經有好幾位關北藩鎮的代表,暗中在商榷相應易幟、稱臣的條件和價碼。

一旦此事成亦,除了現有的河中王重榮、河陽諸葛爽、河朔三鎮之外,北地二十九路藩鎮中;便就依然有小半數都臣服在了大齊新朝的名分下了。

而地處關東大齊朝廷旗號下的各路人馬,同樣也在四面開花的攻城掠地當中。時不時就有官軍被擊敗,盤踞之所被拔除的捷報相繼送來。

與此而來是大齊政權外部戰略態勢的持續好轉;西南面依舊在同屬義軍的那位便宜女婿的治下;以他的本事和能耐,在武關以南短時間內是不虞有所外敵威脅和進犯了。

而在東南之地,唯一尚可一戰的淮南老賊高駢,如今也與舊朝貌合神離而自居一方,也不過是個不思進取的守土之賊了。其他旋起選滅的對方勢力,在一路征戰過來的他眼中也不過是如此了。

雖然居以地勢勝形的河東尚有為數不少舊朝的殘余盤踞,但是他們想要威脅和侵擾到到自己占據的關內道之前,得先解決掉已經歸附大齊的河中鎮守使(節度使)王重榮,這個當在路上的天然屏障才行。

唯一略顯遺憾的是,占據了西南大部的湖南、荊南、山南、嶺南、安南之地的那位便宜女婿,雖然之新朝建立以來一直「輸供」往來不絕,卻一貫自成體系而基本不受新朝的官職和委任。

但是這是他兒子一輩才需要考慮的問題;在兩個孩兒長到足以成年之前,他還有大把的時間來經營和炮制這方面的事情。眼下大齊初創天下未定的利害關系,還是需要大齊朝廷來繼續籠絡和維持與這位的干系。

因此,在此之前他未嘗沒有動過心思想要給他一個王號,哪怕是最低等的雜號王爵也行。但是卻意外的遭到了新就任的尚書令尚讓、平章事崔繆、中書右仆射李君儒、吏部尚書黃睿的一至反對。

他們出於各自立場的理由也很充分,無非就是:

「在新朝建立之初驟給高位,則日後難以封賞和節制了。。」

「河南老兄弟們追隨王上披肝瀝膽爭戰多年,難道還要在名位、爵祿上,屈居一個廣府冒出來的新進之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