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孤魂流落此城邊(續二)(1 / 2)

唐殘 貓疲 2291 字 2020-06-22

揚州子城節衙後園的紫雲閣中,騎在木頭大鶴上的淮南節度使、渤海郡王、太尉高駢,突然而然就醒了過來;只覺得渾渾噩噩得渾身無處不重,而不得不手腳並用才得以勉強從這具重金打造巨偶上爬了下來。

直到光禿禿的腳掌觸底樓板的那一刻,冰涼透頂的感覺才讓他一直遲鈍麻木的感官一下子就回來了,然後又變成了某種如潮的飢渴疲累;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吞服用辟谷的紫芽丹。

然而原本應該時刻守候在身旁的服侍道童,還有專為自己煉制大小還丹,以褪去凡胎肉體中污濁的真人張守一,卻是一下都不見了蹤影,而之留下空空如也的偌大靜室。

要知道,這些道童可是在揚州境內數十萬口民中,依照生辰八字專門挑選出來降生在特定時辰,號稱天生一股先天清氣、有助修行辟邪的無垢之體;按照上古的洛書組成陣勢之後,更是有護法導引的奇效。

而張守一以五金之精、九藏之葯、四時之寶,所煉制的大小還丹,更能夠使人超脫凡體、神入青冥,遙觀天庭仙班諸多神異奇境,只是這垂壞老朽之身實在難支神游日久;

所以還需遠離俗務的勞神竭慮,和賓客、姬妾的煩擾放縱;再以紫芽丹以為填髓充精的固本之物,就此只飲無根之水/天垂清露,步入吐故納新的辟谷之道;

但是此刻身體里難以抑制的飢渴感,卻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個俗物,而恨不得拋棄這老邁皮囊的束縛。他奮力喘息著停停歇歇足足四次之後,才走出這處原本還覺得不夠寬大和清凈的修行之所。

然而闌干上吹過來的清風,卻又讓他渾身顫顫巍巍的幾乎要站不穩了。然而,四下里依舊沒有什么人,哪怕他嘶聲喊了幾下,卻是聲響微弱至極的消失在風中了。

他無奈的勉強蹣跚走下自己已經許久沒有下過的梯道,然而在下層的丹室之中依舊沒有什么人,只有早已經熄滅不知道多久的殘燭和燈座;而原本用金玉打造的丹鼎之中,也是灰呼呼的一層渣垢就別無他物。

高駢不由在心中生出一股怒氣來,這是他修道的根本怎么就可以如此懈怠和荒疏呢,豈不是要領自己的額修行大道,就此前功盡棄了?,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呂真人嚴處以為效尤。

然而他在翻找可能殘余的丹奩之中,卻又不小心掀倒了一處不起眼的葯櫃,頓時翻出許多葯材來,頓時看著有些眼熟;除了他早前日常服用過的黃精、人參、赤箭之外,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物件,就像是風干的蛇鱉蟾之形。

這不由讓高駢越發混沌眩暈不已的腦海中,冒出來了好些難以言明的疑惑使然;然而,在他顫顫巍巍的好容易來到下一層的時候,總算是聽到了久違了的細碎人聲。

只是這個人聲有些怪異,就像是?就像是早年那些曲意逢迎自己的姬妾,所發出來的聲音一般。想到這一節,高駢不由精神一振而從楹窗詢聲探頭出去。

就見下方的花木之間,赫然又兩條疊做一處的白花花肉蟲,在做那席天慕地的不堪之事。而散落在旁的衣冠等物,卻是日常陪侍列陣修行的道童打扮。

這個發現頓然讓他怒不可遏的信手抓起一支搗葯杵,揮投而去又偏砸在了那兩肉蟲邊上,被滾倒踐踏成一片狼藉的花叢中,卻將這兩條肉蟲驚跳而起沒命一般的抓起衣物就向遠處。

然而這一刻,高駢卻是更加怒不可遏了,因為他在這兩名「道童」之中,赫然瞥見了搖曳晃盪的兩坨;自己的修持護法童子當中怎么會有婦人易裝混進來呢。

這背後可能蘊含的東西讓他不由痛心疾首,卻又氣的渾身顫抖起來;難道自己就在如此不知情的情形下,被這些荒疏懈怠之人,給欺瞞和糊弄了這么久么?

然而下一刻,他就見到了從那兩只肉蟲兒逃走的方向,推搡押解接著衣衫不整的事主,返身而來的一干披甲衛士。這時,已經奮力走到了紫雲閣第二層的高駢,也不由恢復了身為國朝名將的森嚴氣度道:

「爾等來的正好,快與我。。」

「見過使相。。」

然而在這些甲士行禮下一刻,卻是一擁而上將他夾架了起來,到拖著就往外飛奔而去,口中還用不怎么恭敬的語氣急促道:

「城中有不軌之人作亂,欲劫奪加害君上,真人特命我等護送君上往道院安身。。」

與此同時,就像是印證這些甲士的話語一般,遠處前衙傳來的隱隱的喧嘩和撞擊聲。

——我是分割線——

而在青州治所的益都城,作為太平軍商務代表和閩地大海商雙重身份的索羅孟;也被第一次引入了平盧節度使的衙後花廳之中,而像這世上大多數商賈一般露出某種震駭和敬畏使然的多樣神色來。

他明面上的身份依舊是來自閩地,隸屬於幾年前趕走了朝廷委派的前福建觀察使鄭毅,而自立為福建五州連帥的土族豪姓陳岩,麾下一名通事官而已,

但在事實上,他被迫逃奔太平軍之後沒幾年,就已然輕易實現了自己重歸家族報仇雪恨的夙願了。自從那位自立為福建觀察使的陳岩,因為謀取浙東不果而兵敗重傷垂死,重歸故里的機會就已然送到了索羅孟的面前。

但是他卻是忍住了這個唾手可得機會的誘惑,而堅持完成了對於閩地僅有一海之隔夷州的初期征拓任務;哪怕一次次從沿海途經路過,除了打聽消息之外始終沒有試圖做些什么,乃至登岸窺探過一次。

後來,他又參與了對於倭國航道和北地商路的開拓,冒死風浪之間而為自己在北地通航事務中謀取到了足夠的分量和資歷;然後也終於等來來了那個瓜熟蒂落式的許可時機。

隨著太平軍席卷江東又一舉平定了浙南的最後抵抗殘余,從北、西、南三面對閩地五州構成了陸地合圍之勢,而在東面的海路上,更是沒有人能夠與來自廣府的巡檢船隊,或是南下的太平水師爭鋒和抗衡了。

而閩地卻因為陳岩兵敗的後續影響,而陷入了爭權奪利的混亂和地方分裂的人心緩緩之中,於是一切事情就發生的水到渠成了。

那些曾經參與到迫害和瓜分索氏家族的存在,只要還沒死的也都被舉家帶口捆綁到了索羅孟的面前,仍憑他發落;只求能夠解開他的心結和仇怨,而給這些閩地海商家族留下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