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戰城南,死郭北(中)(2 / 2)

唐殘 貓疲 1633 字 2020-06-22

待到敬翔徹底回過神來,亦是難掩半做驚駭半做感嘆之色而又誠然道:

「督府一向厚待將士而全力供軍自然不錯,但是窮盡地方就不至於了,你若有機會大可道江南地方去瞧瞧,可曾有多少興兵動眾竭盡民力的痕跡?」

朱存卻是輕輕搖頭:

「卻是在下淺薄了,還請正將指教?」

敬翔卻是越發低姿態下來詢聲道:心中卻是難免一絲的不以為然。

「聽說老三很看中你,所以我在這兒也有些掏心窩子的話,可以讓你帶回去。。」

朱存這才繼續對他寬聲道:

「畢竟,相較舊朝那些視黎民如草芥、塵泥一般的官吏和藩鎮們,大都督可謂是這天下最愛惜人命與民力之人了。」

「只是他更愛惜那些值得幫助並且願意自強自救之人啊!至於那些自甘墮落而不思進取和改變,乃至竭力違抗天下大勢的,又憑什么讓人憐憫和周全呢?」

「回想起來,從早年開始的時候,大都督與麾下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人頭不是韭菜,割了還能再長;每一分人力都是彌足珍貴的事物,為什么就不能盡令得其所用呢?

「後來據有了嶺外之後,又嘗對左右語莫要畏言、諱言勝敗得失,但凡財帛物資都是可以再造和出產的消耗品,可是若能活生生回來吃了長進和教訓,又能知恥而後勇的人,才是大業之期最為寶貴的奠基。」

「。。。。。。」

此時此刻的敬翔卻是心中百感交集的,簡直無以言表了。

「是以,能夠極盡所能多一分的准備周全和操練的辛苦,來減少一分流血犧牲的人命損傷,這才是天下最大的賺頭和美事啊!」

說到這里,朱存越發正色起來道:

「老三終究是我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嫡親兄弟啊!所以也指望他能夠好好想明白自家的存立之道,也好讓咱們這一家子能夠苦盡甘來之際,繼續共享富貴、善全善終道最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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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揚州東邊的六合縣與滁州交界處。因為生性勇敢強悍多膽略,而被人稱「大口張」的壽濠軍黃頭都虞侯張訓,也在一處充滿濕氣和泥腥味的蘆盪當中,任由部下用撕碎的袖邊包扎著自己的傷口,而又充滿警惕的顧盼著外間遠近的動靜使然。。

他本是清流(今安徽滁州)人,也是鄉里的豪勇之士。待到楊行愍據合肥起兵,張訓主動往投而相談甚歡,乃授親兵隊頭。隨後追隨麾下征戰各方,先後擊滅舒州群盜吳迥、擊殺甘露鎮使陳可言等對頭。

因此,所謂「大口張」的別號,一方面是形容他特別能吃而身負健力,另一方面也是形容他聲音特別洪亮,在陣中一開嗓門怒吼出來就仿若是平底驚雷一般,可以震懾和驚嚇到不少敵手,乃至令其喪魂失當而斗志潰散。

而在最近的揚州之役當中,張訓亦是作為先手和選鋒將,率敢一種死之士搶先潛入廣陵城內,數聲大吼震亂了那些留守將吏的陣腳,而得以及時撲滅了運司和鹽巡院的余火,因此得保全谷米數十萬斛,以充足軍用。

現如今是個一個多月之後,他又身負起了潛渡出城的另一番重要使命。只是這么一路過來歷程並不算怎么順利;雖然有收編自昔日廣陵駐軍的三路出擊以為佯動和掩護,但是他們在摸黑穿越賊軍封鎖線的時候,卻是依舊遇到了重重困難和凶險。

不斷有人觸動了預設在地下的拌索響鈴,然後被驟然拋射過來的火把和火罐照見,而相繼倒在了柵牆背後的連弩火銃攢擊之下。或又是在嘜頭攀越時不小心掉進新挖出來的積水陷坑和壕溝之間,然後在幽暗的污濁翻滾之間再也沒能爬出來。

然後,在抵達城西保障湖邊上打算下水泅渡過河道支渠時,卻又被暗藏在水下的木樁和攔網勾住衣袍和手腳,然後就此又溺死沉底或是弄出聲響被人亂箭射殺了好些人。就連自認水性甚好張訓也差點兒沒能掙脫出來,但也在膀子和和後背上留下來一條長長的豁口。

因此,當他重新游上岸之後,身邊已然只剩下寥寥無幾的若干士卒了。至於作為他的搭伙另一位軍將,兼做楊行慜三十六鄉黨之一出身的拔山都虞候劉金,則是干脆在天明之後就此失蹤不見了。這多少讓他的此行使命給蒙上了那么些許的陰靄使然。

但這些挫折和困難並不能夠動搖他對於自己使命的信心與決然。因為按照楊都率,不,現在應該是楊留後的私下交付;在撤出那些地方之前他早已經留下了許多後手。比如在滁州、廬州、舒州等地,都有好些心向官軍的忠義之士留了下來,又有多處相當隱秘的甲械物用藏匿處。

更別說,還有昔日收編自淮南水師的余部,就此化整為零的避入了巢湖當中以為後續的周旋手段。再加上張訓本人在家鄉故里的名聲和號召力,他毫不懷疑自己能夠就此重新拉起一支嘯聚山林的人馬來。

更何況,按照都率的言下之意,他只要闖出了聲勢之後,甚至還能夠從淮西劉漢宏那邊獲得某種意義上的變相協力和引以為退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