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種落自奔亡(2 / 2)

唐殘 貓疲 1902 字 2020-08-19

而在炮聲隆隆震天之際,太平軍陣中高台車上的負責觀戰和指揮的統將葛從周,也滿心復雜的吐出一口濁氣。身為有機會獨當一面的中高層軍將,他自然是有過居中運籌帷幄之外,同時以奇謀智計、武勇將略於臨陣決勝的種種憧憬和期盼。

然而事實上,自從太平軍旗下這些火器化的部隊規模過萬之後,日常的戰斗模式就很容易從量變發生質變;而淪為「炮隊轟擊、騎卒沖陣、步隊掩殺」往復循環而有些枯燥無味的三板斧。唯一差別只是面對敵人的不同,而令這三板斧的次序有所調整而已。

尤其是這種互有攻守,蜀軍具有相對規模優勢和關壘城要的地利之變,而太平軍占據了裝備器械之利和後勤保障足裕之便;的相互對峙和相持情況之下,除了葛從周手中掌握的親護營和奇兵(預備隊)之外,也就基本沒有身為主將更多個人特色和優勢勝長的發揮余地了。

所以他也只能保持足夠的謹慎和細致,而在一次次具體的遭遇戰斗當中,盡可能地多消磨和損耗一些敵軍的有生力量。但是現在來自南鄭城內出現變故和內亂的秘密諜報,卻給了他一個打破僵局的機會。

那位喜歡以相對優勢兵力來結壘聯營,也擅長運用部隊奔走機動支援,來維持彈性防御戰術;並且多次擋住和擊退了太平軍的重點突破的西川節帥高仁厚;此時此刻為了迅速接管南鄭城內的動亂局面,而只帶來了褒城西川軍本陣小半數的兵力。

這已經足以讓他一邊故布疑陣,以少量的三支隊配合大量就地招募的輔卒和夫役,穿上近似戰兵的服色打上正規軍序的旗號,大張旗鼓清算和驅逐那些地方豪姓。一邊在褒城與南鄭之間集中了手中所有的力量和物資,進行這番孤注一擲的軍事冒險了。

當然了,葛從周並不指望能夠一鼓作氣擊敗或是打垮,這位西川名聲甚著的「仁厚使君」;但是正所謂是「傷其五指不如斷其一指」的道理。只要能夠重創乃至殲滅部分其麾下的現有人馬,就已然足以改變如今興元府內,太平軍兵力相對有限而攻堅力量不足,多數時候只能處於守勢的局面。

就在葛從周盤桓得失思慮之間,彼此陣前已然是交替轟擊之下血肉橫飛,而屍在陣列之中不斷出現橫枕籍的新缺口。然而顯然太平軍的炮隊在遠程投射殺傷上更勝一籌,而讓蜀軍之中那些強弓大弩,在不斷的損壞和傷亡之下明顯有些後力不濟,而加快了先發沖陣的速度。

然而,再度凌空升騰而起的飛火雷,還有小型彈射器所飛擲而出的火油罐和裝滿鐵渣、碎陶片的火葯罐;再度降臨在了這些蜀軍的先發突將之中,頓時就在戰場中線形成了一道煙火繚繞的短暫遮斷;然後迎接重新沖出來已然變得十分稀疏起來的的蜀軍突將的,則是數排火銃放射的瓢潑鉛雨。

很快這些就像是被密密的篦子梳理過之後,只剩下小貓兩三只的蜀軍突將後方,再度傳來激烈的金鼓聲;然後隨著不斷被壓滅的火頭和煙跡,許多舉著大盾的黃頭軍甲士,頂著彈幕稀疏的裝填間歇是全力以赴小跑著,撲到了只有二三十步之內的距離。

然後又在下一輪乒乓的抵近放射之前,突然齊齊大盾落地而曲身蹲伏下來;雖然在木屑、碎片飛濺之間又倒下了若干身形,但是有了最前排犧牲者以身為盾的緩沖,剩下的黃頭甲士突然拋下大盾而大吼加速沖過了最後的一段距離,然後又撞在蹲伏白兵斜舉的矛尖之上。

頓時又許多黃頭軍給刺穿了胸膛和大腿,聲音凄厲的讓鮮血和臟器流淌了一地,但也有悍勇之士乘隙沖入了白兵矛從之中,接二連三的廝殺混戰成一團。這時候,白兵後排的哨子聲再度響起,而參差不齊的投出了一排爆彈,轟然炸響在那些後續跟進的黃頭軍中。

灰色煙雲和氣浪中裹挾的尖銳碎片和鐵渣,頓時從後背和側身將那些黃頭打的鮮血淋漓,而當場再度被裝上尖刺的銃手給驅趕出白兵隊列去,又在抵近放射的點點火光之中將其紛紛擊倒。

然而,突然從天而降的箭雨再度將敵我不分的身影紛紛貫穿,釘死在了地面上;卻是來緩步推進的蜀軍本陣,已經抵近到足夠距離的神機弩手開始發動箭矢覆蓋;然後,他們又再度召來了太平軍陣中揚高曲射的炮隊,更兼精准而集中的投射,而相繼被砸出一片又一片殘肢斷體的血浪和殷紅凹坑。

而戰場邊緣再度鼓號聲大作,卻是那些少量在外游曳的太平突騎,也終於找到了機會對於蜀軍後陣的輜重和諸多大弩所在的器械隊發起了決然突擊;之間他們而在策馬狂奔之間,將一個個縱火的油彈給掠陣拋投而入。

然後又有金板聲大作,卻是城內從別門繞道而來的支援兵馬,高舉著神策軍的旗號而殺入了鏖戰正酣的太平軍側翼;卻又被最近一個駐隊營和平板車組成的中空大陣,用掩體後火銃排射、擲彈轟擊給攔截了下來。又在陣列中突然露出來的數門炮射散丸轟擊下,相繼敗退而走。

這一戰就是大半日而眼見得天色放黑下來;眼見得敵我皆疲而猶自激戰正酣。突然源自南鄭東門的城頭上傳來了一陣嘈雜和驚呼聲;然後那面代表著大散關行營和雄武軍的旗幟,突然間就被人砍斷而飄落而下,重新插上了一面有些破損的太平青旗。

而這就像是在熱火朝天的戰場之中,澆下來了一捧冰水。剎那間,在高仁厚的德望和手段下苦苦堅持奮戰的蜀軍,就在一陣高過一陣的喧嘩和驚呼聲中;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士氣崩盤。。。。

望著城下成群結隊脫離戰陣,而向著北面和東面奔逃而走的蜀軍陣營。滿身像是剛從血水里撈出來,身上袍甲也被砍得稀爛的李罕之,這才全身脫力的一屁股坐在了城垛邊上,堆積起來的屍體上,而咧嘴露出一絲殘酷而凄厲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