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2章 嚴秋筋竿勁(2 / 2)

唐殘 貓疲 1668 字 2020-09-26

後來陳敬瑄亦是喜聞其勇,又正逢成都的黃頭軍之亂而火燒行在東門,遂以從前沿急忙抽調而回,就此坐鎮羅城營中而官拜巡城兵馬使;隨閉門搜殺閑子游手千余人,而令錦官城重新安定。

緊接著又發生了邛州賊阡能舉眾數萬寇掠西川諸縣,於險要處列壁屯民數十,又有涪州刺史韓秀升等乘亂割據峽江道中;以至蜀地鹽食斷絕。陳敬瑄委任的蜀中諸將皆不能定,最後反倒是成就了高仁厚的一番名聲。

然後又有陳氏舊屬出身的東川節度使楊師立舉兵犯境。也是高仁厚率領剛剛平定西川的健兒,奇正並出的戰德陽、次漢州、再破鹿頭關,而十戰皆捷直取東川理所梓州,逼得楊師立沉池自死也得到了東川旌節為酬。

而在東川任上,他亦是縱系囚,賑貧絕,頗有一番勵精圖治得作為,而博得一時「高仁厚,真仁厚」的仁帥名聲。然而正所謂是好景不長,他的恩主陳敬瑄反倒因為謀逆於行在,而引各路兵馬爭戰於成都府。

但是這一次的高仁厚,卻是旗幟鮮明的站在了朝廷大義和天子名分的這一邊,希望能夠盡快結束變亂,而減少對於地方士民百姓的損傷。

然而正所謂是屋漏偏鋒連夜雨,他還沒來得及引兵前去助戰,就再逢占據了大江中下游的太平賊,突然大舉沿江而上興兵入蜀,而一路陷沒了峽江道各州直趨渝州了。

而他也只能再度引兵南下,倉促與之對戰於大江、涪江之上。好容易在數度力戰之後挫敗了賊軍在渝州的進擊之勢;然而催促他北上助戰討逆的詔書,卻是繼二連三而至。

盡管如此,在決意大部班師之前,高仁厚不但於江上遍布寨壘而處處設防;還籍此虛晃一槍掉頭在降順的瀘水諸胡配合下,再戰擊敗侵入瀘州的賊軍先頭,令其只能退守和止步於巴縣城下。

待到了來年,圍繞成都府一波三折的田陳之亂終於平定之後,他也終於拿到了轉任西川的旌節,以及就此節制三川的使相之尊。這無疑也是他人生之中的最為風光顯赫的時光。

然後,國家也仿若是中興有望似得讓一切都在變好起來。經過此亂的天子也不再耽於嬉游作樂,而表現出了勵精圖治的氣象,而那位在奉天之變當中遠走河西的鄭相公,更是帶回來了一支勤王討逆的大軍;

而他高仁厚世受君恩又是名門之後,又怎能落於人後呢?再說他畢竟是京兆名門的出身,節制三川的權柄雖好,但是卻又比不過能夠收復兩京,奉迎天子還駕的期許和寄望所在。

因此,在三川皆以疲敝殘破的情況下,他還是擇選精良健卒以為先鋒入關助戰;稍後又縮衣節食窮以地力,准備停當而迫不及待的親率西川本陣北上參戰,親自參與了攻殺和兼並降賊尚讓,擊走黃浩的一系列事件。

然而,就當鄭相公已然攻入長安城內,而將那擾亂、顛覆天下黃逆趕上窮途末路之際。事情仿若就是在一夜之間突然急轉直下了;

山西道和東川道相繼遭到了,盤踞在山南東道和荊南道之間太平賊蓄謀已久的進犯;天子的身體也一下子垮了,行在也再度發生了楊氏諸子的內亂。

在那個最緊要的關頭,他還是選擇了放棄作為協力者的樞密使楊復恭;而不惜默許和配合來自行在密使的行事;想要最大限度的保全下討賊的力量來。

卻沒有能夠改變自己帶來的蜀軍健兒,在賊軍火器面前節節敗退、鎩羽而歸的慘痛結果;然後事情就一步步的徹底脫離了他所能掌控的范疇了。。。

至於那身為劍南三川先鋒都兵馬使的王建,為什么突然對他起了殺心;高仁厚也在事後很快就想明白了。原本按照他的暗算和策劃,在三川相繼淪陷之後;已經入關的數萬這蜀軍,便是他日後反攻和卷土再來的本錢。

但是顯然這也引起長期引兵在外自專一方之後,心思和態度、立場也時過境遷的王建猜疑和嫌忌。於是乎,他這個喪師逃亡的西川節帥,儼然就成了侵奪對方麾下兵馬和權柄的潛在威脅了。

如此一步步回想下來,固然是讓高仁厚揪心竭慮的悔憾不已,但也暫且忘卻了身體的疲累和飢餓,慢慢陷入了昏沉睡意當中。而在並不怎么安穩夢里,他一次次再度面臨賊軍的火器轟擊,而看著那些舍生忘死的子弟在身邊一片片的倒下。。。

也不知到過了多久,高仁厚終於克服了身體的疲憊不堪和休息不好輾轉反側的酸痛,而在怦怦的激烈心跳和浸透後背的汗水中,強撐著慢慢的醒了過來。

然,他只覺得眼睛有些火辣辣的睜不開,而臉頰上卻是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無意留下的淚水還是夜間滴落的露水。然而高仁厚努力眨著腫脹的眼皮,而叫喚了兩聲之後卻沒有任何回應他的聲音,不由心中再度沉下來。

顯然,就在他夜里昏昏睡去的這段時間里,追隨在身邊最後這幾名親兵也相繼離他而去了;就只剩下一堆雜亂的腳印和攪散開來的爛稻草,昭示著曾經有人存在過的痕跡。

於是,在好容易僥幸逃出長安之後,高仁厚卻發現如今以天地之大,居然就再沒有他可以投奔和容身的所在了。而當他滿心悲哀與抑郁的撐起身體,走出這處村落的時候,卻冷不防見到了遠處揚起的塵埃。

霎那間高仁厚綳緊了身體,然後又松弛了下來。他這一生做過很多次的選擇,也由此獲得了比失去更多的回報;但是顯然此時此刻,他已經再沒有可以選擇的機會了。

不久之後,面對著沿著土路騎著騾子奔走過來,一小隊青袍灰披風、鱗甲笠形盔的兵卒;站在路中間的高仁厚毫不猶豫的作勢引頸就戮道:

「某家便是西川節度使高仁厚,大好頭顱盡可來取,自有一場富貴前程。。」

「這世道真是的,又鬧出個失心瘋的么?」

然而對面領頭之人,卻是撇了撇嘴毫不領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