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節 議戰(2 / 2)

臨高啟明 吹牛者 2526 字 2020-11-28

這些事情,僅僅靠他們自己是干不了的,好在總督府里有一個很大的幕僚班子,從當過知府的退職官員到只會填詞作曲的輕佻文人一應俱全。雖然泥沙俱下,魚龍混雜,也頗有一些能員干才。

呂易忠很快就召集了十來個王尊德最為親信的幕僚,商談此事。

但是他的「妙計」很快引起了異議。

「制台大人要剿滅臨高的髡賊,自是大快人心。」內中有人道,「只是聽說他們有大內的路子,怕是輕易動不得。」

另一個幕僚道:「澳洲人和高舉勾連甚深,聽聞高舉又和宮里頭的楊公公有關聯。這內中關節,恐怕不是我等可以厘清的。」

一聽說里面還勾連著內監,眾人不由得沉默不語。太監權勢滔天的日子過去還不久。皇上登基以後去了一個九千歲不假,但是信王府的太監一樣要掌權用事。萬一得罪了里面的什么說不清的「內相」。對景起來上點眼葯,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不礙事。」呂易忠道,「高舉的靠山楊公公並非信王府中來得從龍太監,當年魏逆得勢之日,他為了避禍自請閑職。皇上登基之後,他在宮中亦無多少勢力。」

「雖是太監,也還是一張宮里的嘴。輕易開罪不得。」有人還是希望持重。

「無礙。」呂易忠道,「髡賊與楊公公並無交集,高舉才是楊公公的人。澳洲人不過是和高舉做買賣。楊公公一向深明大義豈能為一伙海賊來為難朝廷大員?」

高舉和澳洲人往來極多,就算沒有澳洲人,高家也是出了名的「勾結外洋」的大戶。要找出他「勾連海賊」的證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楊公公豈能作這樣自投羅網本末倒置的事情!

楊公公在宮里已經沒有多少勢力可言,澳洲人完蛋又不是高舉完蛋。高舉既然安然無恙,該給他楊公公的好處,一文也不會少也不敢少。滅了澳洲人這個海寇,難道楊公公親自上陣為難王尊德?王尊德可是朝廷的極品大員,素來有清廉剛正之名。他不是當權的大太監,哪里會來趟這個渾水。

只要不傷到高舉,讓高家太太平平的過去了。楊公公自然不會過問。呂易忠的算盤就在這里,到時候再把澳洲人在廣州的產業補償一部分給高家,高家縱然有些怨言也無話可說――高舉不會這么不識趣,和廣東的官場作對。

「再者,澳洲人在臨高築城立寨,行得就是當年佛朗機人占據濠鏡的故伎。當時朝廷是許了佛朗機人,現今難道會再許澳洲人?」呂易忠提醒道,「此事總是要有個了斷的。晚了不如早了。」

他如此這般分析了一番,眾人覺得頗有道理。不再有人反對進剿髡賊了。

「只是這澳洲人的鐵船如何應對?」有人問,「聽聞有城牆般高,比紅毛人和佛朗機人的大夾板船還高,水師無船與之戰啊!」

「所謂大鐵船,不過是街聞巷議而已。當不得真。」呂易忠說,「就算真有如此的巨舶,官軍自可用火船退之。再者王師進剿以水陸並進為上。海路只是牽制,陸路為重。只要陸上破了他的百仞寨,他在陸上無依,只有拔錨而去。王師即可收功。」

這個主意其實還是「驅走」的思路:這不是大發慈悲或者表示友好,實在是當地官員對自身軍事力量的正確評估。天啟年間動用七八萬大軍,幾百條戰船尚且只能「諭退」十幾條船的荷蘭人,現在當然更不可能做到全滅澳洲人。當然把盤踞臨高有年的澳洲人驅逐,也可算是一大功勞了。

呂易忠的算盤就是設法「逼退」澳洲人,以盡量小的損失獲得一次勝利。澳洲人在臨高的實力,廣州多少有所知曉。

「臨高的真髡,不過千人。」呂易忠說,「其余的多為本地奸民剃發投附的假髡。總數不下數萬人。然男女紛雜老幼並存,不外乎貪圖髡賊的小恩小惠才往臨高依附的,絕不會為髡賊死戰。朝廷天兵一到自然冰消瓦解。」

「就是只有千人,仗著船堅炮利,亦不容易對付。」一個幕僚說,「聽聞他們有大鐵船外,另有鐵快船和連珠搶,當者披靡,不可小視。」

「我看,亦可借兵。畢竟澳洲人船堅炮利。又有鐵快船連珠炮助戰。」此人繼續提議道,「佛朗機人一貫有求於我,對朝廷也算恭順,最近又獻炮。若是向他們借師助剿,我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佛朗機人紅夷大炮,有夾板巨船。我軍船炮之劣可得小補。」當下不少人贊同這個提議。

「不如請制台大人出面,檄調鄭芝龍派一偏師來助戰。鄭芝龍所部久習海上,可用作先鋒。」

「只怕熊制憲不肯。他倚鄭芝龍為閩海長城,如今李魁奇等人尚未授首,他如何願意?不妥不妥。」

有人則重提嘉靖年間俞大猷和董龍在虎門繳海賊時的故伎,認為可以勾引外番海盜,許以船貨重利來協攻。

「此事不妥。」李息覺大搖其頭,「外番海賊不可勾引,否則前面拒虎,後門進狼。如今比不得當年了。若要借師,也只能用佛朗機人。」

「借師和蘭人如何?」

「此輩當初意圖盤踞澎湖,向其借師,難道許它重歸澎湖嗎?」

「此言差矣。」提這個建議的幕僚卻自以為得計,「當初和蘭人願意退到大員,本朝是許以商人前去貿易的。我們就以此為論:若是和蘭人不借兵助剿,就禁絕商人前往大員……」

「大謬不然!」李息覺聽到如次的高論,只好出來駁斥了,「禁絕商人貿易?自嘉靖以來,海禁開了禁,禁了開。從來就沒有真正禁得了過。」

這個辦法,對付葡萄牙人還有些用處。但是大員不是濠鏡――近在廣州咫尺之地。福建廣東千里海岸,根本就禁不過來。再說去大員貿易的多半是閩地商人,鄭芝龍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商人。

鄭芝龍不會理會兩廣總督的命令,福建沿海的商人一樣不會買賬。熊文煥也不見得願意為了廣東去下這樣的命令。所以這個主意完全沒有可操作性。

「借師且不論,一旦動兵,糧、餉何來?」

這是打仗關鍵。朝廷不是沒有軍隊,但是軍隊只能算是活著而已。要讓這伙武裝叫花子出去打仗,第一要發餉,欠餉全部發清做不到,至少也要發一部分,不然兵大爺們不願意動身;其次開拔照例要發安家費,還要有犒賞;打完仗,不論勝敗,總得撫恤傷亡,若是得勝,還得有一筆犒勞的軍費。

至於開拔作戰所需糧草,也要實現籌劃准備停當。士兵平日里可以半飢半飽,打仗的時候總不能讓人枵腹從公。糧草的問題在廣東還算較為容易解決,本地普遍一年兩熟,公庫里的儲糧尚且豐裕,瓊州府還有多處專門為備黎儲備軍糧的倉庫,常年備有數萬石的糧食可以就近調撥。

「至於撫恤犒勞,這是後事,暫時可以不議。先籌出開拔的費用來便是。」呂易忠道。

「如今各軍欠餉都近半年。每名兵丁軍餉折合每月二兩,須得補發二三個月,至於安家費,每人又得三兩。大兵未動,每兵至少費七兩,若是動用一萬人,未出大營就要先花七萬!」有人剛一算賬就咋舌了。

「你算少了,行軍還有公使雜費,還要有各種開銷。這筆錢沒有一二萬之數亦不能開拔。」有的幕僚有從軍的經驗,「至於火炮、船只整修,難道不要錢?」

「你不用算了。」李息覺道,「天啟年間俞都督驅逐澎湖的紅毛夷,花了藩庫近四十萬兩。這次動兵,絕不會少於當時。軍費至少亦得三十萬兩。這還是從嚴,若是從寬,須得翻上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