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滾出大門去(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943 字 2020-12-19

林延潮與三叔商定之後,從田邊往家里走去。到了家里,林延潮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生過一般,在那郎朗讀書。

夏天雖天暗得遲,但天還是暗了。蟋鳴之聲,已是與以往一般開始。

農家這時候,都是准備早早吃飯,然後上床睡覺,來節約燈火錢。

這時候除了富裕之家,只有讀書求學的人,會在夜晚點燈。所以古人都用膏火之費,來形容求學的費用,膏即是膏油,火則是燈火。自古以來求學就是件不容易的事,一點對於寒家而言,尤其如此。

林延潮點上燈火,就隱約的聽見大娘的聲音在外響起。

「裝什么勤奮,不上工,偷懶也就罷了,還真以為自己是文曲星了,晚上讀書,不耗油啊,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林延潮聽了,沒有說話,索性將燈撥得更亮一些,對一旁的林淺淺道:「淺淺,我以前看過一本書,書里有個人叫嚴監生,此人極端吝嗇。他快要臨終之際,伸著兩根指頭就是不肯斷氣,你知是為什么?」

林淺淺知道林延潮在氣大娘,笑著道:「潮哥,你說他是吝嗇之人,伸出兩個手指,莫非是有人欠他二兩銀子,不肯閉眼嗎?」

「不,不是,他的大侄子、二侄子以及奶媽上前猜度解勸,但都沒有說中。最後還是他的侍妾道:『只有我曉得你的意思。你是為那燈盞里點的是兩莖燈草,不放心,恐費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莖就是了。直到對方挑掉一根燈草,那嚴監生方才點點頭,咽了氣。」

「這人真好笑。」林淺淺咯咯地笑了起來。

林延潮也是笑了笑,他可以感覺房外的大娘,肝都要氣炸了。

「延壽啊,現在有人都咒你娘死啊,娘與你說,一定要爭口氣,好好讀書,免得被人說你娘祖宗八代都沒有人讀過書。」

「死囝盡管得意猖狂去,爺爺回頭到家里,見你不下地,看他如何罵你!」

林延潮聽了目光微冷,怨恨自己不夠,還在自己十三歲的堂兄面前說自己不是,挑撥二人感情。這樣的婦人,真的容不得你了!不過大娘卻沒有貿然進屋,與自己大吵一番。大娘也算明白人。看來她是要等爺爺,大伯回來後,之後再當堂告狀。

這正和我意。林延潮繼續讀書。

夜晚,已到了上燈時候。

一聲重咳在門外響起,林延潮放下書,他知道爺爺已是回來了。

「爹,你可要為我做主啊!」大娘哭著在門外說道。

爺爺林高著聲音傳來:「怎么回事?誰敢欺負你來?」

「還不是潮囝他,他咒我死!」

於是大娘在爺爺面前添油加醋的說了好一番話,林延潮在旁冷冷地聽著。

「叫他出來,我有話問他?」林高著話了。

聽到這里,林延潮自己開門走出門外道:「爺爺,你回來了。」

見林延潮如此有禮貌,爺爺氣色好了一些,但還是板起面孔問道:「你為何辱罵你大娘,尊卑都不懂了嗎?」

見林高著問,林淺淺怕林延潮被責走一旁走了過來道:「爺爺,快吃飯了,不如先吃飯再談吧!」

「吃什么飯?」爺爺斥了林淺淺一句,當下林淺淺不敢再說話。

這時候大伯也是剛回得家來,見這一幕道:「延潮,還不快和爺爺,大娘認個不是!」

大伯方這么說,大娘就狠狠瞪了大伯一眼,大伯當下就不吭聲了。

林延潮將眾人反應聽在耳里,當下看向林高著道:「爺爺,我並沒有辱罵大娘。」

「我好意說你晚上讀書耗油,你竟用那什么監生的故事來咒我死。」

「大娘,我在屋里讀書,與淺淺說故事罷了,這都是書上說的,並沒有咒罵大娘你的意思。」

「你明明是在說我?」

「大娘,你這一番不過是自己對號入座罷了。」

「爹,你看看,他還在狡辯!」大娘向林高著道。

「延潮,你有沒有頂撞大娘不說,我昨日叫你今天下地,你卻沒有去這可是沒錯吧!」林高著言語重了三分,臉已是沉了下來。

「是,我沒有去。」

大娘見林延潮承認,臉上露出喜色,看了一眼蹦蹦跳跳的林延壽,道:「延壽啊,平日你爺爺的竹篾都放在哪啊?」

「我知道,我知道。」林延壽奔到二樓,又從樓上蹦蹦跳跳下來道:「爺爺,爺爺,給你竹篾,竹篾!」

按照古代『棒下出孝子』的教育方針,這竹篾是爺爺執行家法時用的,以往林家三兄弟都挨過他的打,但他對於孫兒輩卻很少動手。接過竹篾,林高著瞪了大娘一眼。大娘被林高著這一瞪嚇得眼皮一跳,強笑一聲對兒子責道:「誰叫你拿給爺爺的。爺爺又不會真的打延潮。」

「爺爺不要打他。」林淺淺噗通一下跪在爺爺面前,抱住他的腿求情。

大伯也是道:「爹,嚇唬一下小孩子就好了。」

「看在你大伯和淺淺的面子上,你向大娘認錯!以後不能這樣了。」林高著將竹篾放在一邊,眾人見此都松了口氣,大娘則是露出不甘心的神情。

「謝爺爺,沒有處罰我,但是我沒有說大娘壞話,這錯又從哪里去認!」

林延潮這么說,林高著臉一下難看了,他說要林延潮認錯,已是從輕落,給大娘作為長輩的一個面子。哪里知道林延潮一句話頂回來,讓他沒有台階下。林高著有點不敢相信,在家里已是很久沒有你敢忤逆過他了,就算他的三個兒子,也不敢這樣。

大伯見林延潮頂撞敢頂撞自己父親,當下質問道:「你說什么,敢再說一句?」

林淺淺忙拉住林延潮道:「潮哥,爺爺話了認個錯,這事就沒了。」

林延潮卻笑著摸著淺淺的頭道:「我不是說了,我沒有錯,哪里認起,到是大娘她是非不分呢。」

林高著身子一顫,而大娘微微冷笑,卻攙扶爺爺道:「爹,你別氣壞了,和這小子生氣犯不著。」

「反了天了!我之前還以為你不會頂撞大娘,但今天看來你真的不知禮數。」大伯怒氣上涌。

大娘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先前還要偷懶不去田里干活,而眼下連長輩的話都不聽了,林家怎么出了你這個逆子。」

正在這時候,門外三叔卻是扛著鋤頭進屋了,見了這劍拔弩張的一幕,不由問道:「這是怎么了?」

大娘見三叔這時候回來,神情更是得意了,連忙從爺爺身旁走到三叔身旁道:「你看看,先前偷懶,說要在家讀書不下田干活也就算了,還頂撞爺爺,他大伯。」

「這事啊,大嫂,是我讓他不要去地里干活回家的,你別怪他。」三叔不以為意地道。

大娘強笑道:「三叔,我沒聽錯吧,這秋收要到了,地里的人手可實在不夠啊,沒有潮囝幫你,你一個人忙活得過來?」

「不是不忙啊,只是地里的水渠給人扒了,我們家十畝水田,變成旱田了,我叫延潮去看看怎么回事。」三叔開口道。

聽說家里水渠被扒了,林高著無疑十分關心向林延潮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林延潮道:「爺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家里水渠被人扒個口子,都流到大娘娘家的田里去了,一滴水都沒流到我們家里。」

大娘聽了臉色一變道:「爹,我不知道……」

見大娘為難,林延潮開口道:「大娘這么做也算合情合理。」

眾人奇道:「林延潮怎么幫起大娘說話了。」

林延潮卻接著道:「大娘不是常說了嗎?都是一家人,左手借右手的。我家的東西,謝家拿來用也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