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九章 拜師(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1696 字 2020-12-19

許文昌笑著:「僥幸而已。」

眾人仔細打量許文昌,也不見得對方多出色,反而他的布袍不起眼處打著幾個補丁,不免心想他能得林三元賞識,我又為何不行。

也有人想,聽聞名師擇徒極嚴,我以為狀元公身為帝王師,眼界不同於常人,卻不想不嚴於擇徒。

林延潮擇徒確實不嚴,因為所用是寬進嚴出的標准。

儒學從沒有道不可妄泄,法不可輕傳之語。儒家先賢講學時,一貫主張你只要肯來聽我講課就是我的弟子,甚至你心底不認同我也沒有關系。

甚至人戲稱,你教你,並非是我認可你,只是我這個人愛誨人不倦罷了。

你拜在我門下從學,要我認可你,就必須出師。

比如孔子以詩、書、禮、樂教授門下三千弟子,但最後能貫通詩、書、禮、樂,身兼六藝者唯有七十二人,這就是七十二賢的由來。

三千弟子,名著青史不過七十二人。

孔子實行的就是寬進嚴出的標准。

如此對弟子約束自是極寬,儒學從不講一人終生只能拜一師,你拜在我下讀書,也可擺在別人門下。孔子門下弟子除了顏回都曾去聽少正卯講課,孔子知道了也沒有約束弟子,說你不准去,兩個你只能選一個。

還有就是拜師禮也是隨意,儒家講究的是心儀成禮,輔以束修而已。

如孔子弟子中子貢富甲一方,以重金資助孔子周游列國,子貢之贈,孔子沒有辭。還有窮得響叮當,又想拜在孔子門下的士子,孔子說也行,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大意是孔子說,自行帶一束肉干向我拜師的弟子,我從沒有不教的。若孔子認錢不認人,如顏回、子路、卜商、冉求、仲弓、原憲、伯牛等出身寒門的學生,都無法成為他的弟子。

見許文昌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子,眾書生們不免問許文昌,你給了狀元公多少拜師禮。

許文昌慚愧地道:「不過六禮而已。」

拜師六禮即芹菜,蓮子,紅豆,棗子,桂圓,干肉。這是民間拜師再簡單不過的禮儀,但此區區六禮就能拜在當今帝師,翰林學士,三元及第的林延潮的門下,這是何等便宜之事。

在場大多數拜師禮帶得不甚重的書生,都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也有人卻眼珠一轉,將所攜的拜師禮,偷偷減了些分量,更有甚者……

片刻後,書房里一名士子向林延潮行禮後道:「稟狀元公,學生家貧,不能支束脩。」

林延潮擱下筆上下打量了這名士子,確實不甚富裕的樣子,然後點點頭道:「此無妨,可緩一段時日,但束脩之資卻不可不納。」

林延潮也是隨意之人,若是每名弟子各個都有子貢之財,那當然最好,但若是沒有也行,肯給干肉的也行。

林延潮這么說後,這士子沒有絲毫感激,反而理所當然地道:「學生有顏回之志,亦有顏回之貧,聽聞狀元公也是貧寒出身,當知我等之窮苦。今日狀元公得志,卻索束脩之資,豈非忘本。故而學生懇請狀元公免去束脩,待寬裕後再償。」

林延潮淡淡地道:「不錯,你的束脩之資不在我眼底,但古人空手不相見,空手拜師,此非禮也。你還是先回去,想通了這個道理再來。」

「學生……」

這士子還要說話,卻被一旁陳濟川打斷道:「老爺已是話,這位兄台還是先請了。」

見陳濟川逐客,那士子只能離去,走到門口,突憤然轉身道:「狀元公,學生聞聖人之教,在於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如顏回一貧如洗,但先師對他卻贊譽備至。」

「弟子願以顏回事先生,狀元公為何不能如先師待顏回。吾此來以為狀元公乃雅量高致之士,但今日見之不過爾爾,若今日之事為外人道之,天下之人會如何看狀元公?」

聞言林延潮眉鋒一動:「站住!」

這名士子以為得志,停下腳步負手問道:「狀元公,有何高見?」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汝非顏回也。我問你功字怎么寫?」

「一個工一個力。」

林延潮道:「不錯,功字從力從工,以勞定國也。無力焉能言得,無力焉能言道。」

「汝不自行束脩,從我而學,與不勞而獲何異?此非事功之道,也不成禮數,故而還是請你另擇名師吧!當然你也可道與外人,看看天下人笑話的是誰。」

那士子聽後無言以對。

頓了頓林延潮又道:「你非吾徒,這句話我本不願教你的,但教了你,你需有所償。」

那士子道:「學生身無分文,狀元公還要怎么辦?」

林延潮點點頭道:「身無分文那無妨,濟川,將此子給我丟出府外!」

陳濟川冷笑一聲,招呼幾名孔武有力的下人進屋將這名士子拿住。

「此有辱斯文!」這士子叫道。

但是卻無人理會。

片刻之後,陳濟川拍手而去,但見林府門外的雪地里,這名士子四腳朝天地摔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