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七十一章 此林延潮之功(二合一)(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316 字 2020-12-19

「百姓家宅被拆,流離失所。民間控武清侯之訟狀於順天府堆積如山。順天府府尹徐敏行,明知武清侯枉法,卻不為民主持公道,反而包庇其事,言百姓欺蔑嚇詐皇戚,竟著處以大刑,並以大枷枷示為者十余人一個月。」

「還有其他大罪小罪十余條不說,一條條都是駭人聽聞。武清侯父子,乃是朕之家人,眼下朕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能約束,又如何治理天下?高公公你替母後教教朕?」

眼見天子震怒,下方張誠,高淮都是垂。

高公公聽了,抬起頭強硬地道:「奴才如何敢教陛下,只是陛下,太後因潞王之事不僅作了讓步,眼下還已是病倒了。陛下雖為天下之主,但也是人子,自古以來聖朝聖君皆以孝治天下。」

「武清侯縱是有錯,但陛下應以家法懲之,豈有讓外人言事,若是放任言官們抨擊,如此朝廷顏面何在?」

天子竟被高公公這幾句堵了回去。

天子本以為可以壓下高公公,卻不想自己在太後面前,以往都只是俯聽命的份。一個月前,天子就算明知武清侯貪贓枉法,但在太後面前也是半個字都不敢提。眼下剛扭過大勢,但乍然下想要完全強壓高公公這些宮里老人,卻是辦不到。

高公公又叩頭道:「奴才言盡於此,請陛下明鑒,奴才還要回宮服侍太後。」

說完高公公起身走了。

高公公離去,天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高淮,張誠道:「陛下息怒,保重龍體才是。」

天子向高淮,張誠道:「朕這皇帝竟當真是窩囊。」

張誠與張鯨都是眼下司禮監太監張宏的干兒子。

張鯨聰明干練,但性貪婪。

張誠則不同,在司禮監時,張宏曾與他說了五代時優伶敬新磨之事。

當時唐庄宗於中牟田獵,縱馬踐踏百姓的禾稼。中牟縣令於唐庄宗馬前力諫,唐庄宗叱去,要殺這官員。時敬新磨追禽至馬前,為皇帝罵之道:汝為縣令,卻不知吾天子好獵,怎么放縱老百姓開耕種稼,以妨天子馳騁?汝罪當死,請行刑。

唐庄宗聽了笑而釋之。

張宏與他說,我等太監,實與優伶一般粗鄙,被人看不起,但也是與百官一般侍奉君王,若是不濫權,不擾官,不害民,也算是為天下老百姓做好事了。

張誠道:「陛下,內臣也以為如高公公所言,不可令武清侯難堪,否則就是傷了太後與陛下的母子之情。」

「但下面眾議如沸,武清侯與其子犯了這么大過錯,就算抄家充軍都是輕饒的。眼下若連奪爵都不辦,天下臣民會以為朕不公,朕如何向天下交代?」天子氣道。

張誠道:「陛下,武清侯父子之驕縱不是一日兩日,但內臣以為陛下還是應以太後為念。若是太後因潞王之事已是悶悶不樂,再聞武清侯被奪爵,那是何等傷心。除非陛下決定與太後,從此母子不相認,否則奪爵之事切不可為。」

天子心想,武清侯父子犯了這么大錯事,放在官員身上,哪怕你是官居一品都要被抄家奪職。但天子連將武清侯奪爵也辦不到。但張誠說得對,潞王大婚削去三百九十萬兩已是令太後傷心,再將武清侯奪爵,以後母子二人就形同陌路了。

天子向張誠道:「因潞王大婚之用被削三百九十萬兩,太後已是氣得病了。若再聽聞武清侯被多爵之事,而有損聖體,那么朕也是實在太不孝了。那你說若無奪爵,有何辦法替朕平息,天下臣民之議論怒呢?」

高淮聞言也心想,潞王大婚雖被削了三百九十萬兩,但仍用去國家兩百萬兩銀子。

這兩百萬兩,放在明朝歷代藩王中,也算是前無古人的。但就是這樣,仍是把太後給氣得病倒了。

天子對太後也實在是太寬容忍讓了。

張誠卻道:「臣以為當釋之以寬,懷之以柔,如此天下百姓自會對陛下感恩戴德。」

「怎么說?」天子問道。

張誠道:「應先予武清侯懲戒,命他以錢補償這一次擴建李園,而侵占百姓之田土,若有將百姓打死的,雙倍償之。然後追究順天府府尹徐敏行之罪責,勒令徐敏行罷免致仕,先平息民怨。」

徐敏行,堂堂三品順天府尹,就如此成了武清侯的替罪羊。

天子點點頭,但又道:「但如此不足以給百官士子以交待。」

張誠道:「士子好辦,上一次不少士子因砸了順天府衙,現在還被囚在刑部天牢,將來輕則革除功名,重則充軍。若是陛下能一並寬宥,那么足以令天下的讀書人都感念皇恩之浩盪。」

天子稱許道:「這幾日刑部尚書潘季馴,講官沈一貫皆有向朕,替這些士子求情。朕雖有意賣個人情給他們,但卻擔心無法向太後交代。既朕免了武清侯的罪責,那么太後也不會就此說什么。」

張誠道:「另外若陛下能將林延潮免於奪職削籍,而予以貶官外調,那么與百官也是有了交代。當然若不赦免林延潮,也是無折於日月之光。」

天子聞言卻是躊躇:「朕怎么不願赦林延潮。但林延潮這等強項,既不願認錯,太後那邊朕沒辦法交代。」

張誠道:「那無妨,陛下若仍器重林延潮,過個幾年,再復官就好。」

天子道:「朕本也是這么想,但林延潮說此生不出閩一步,朕擔心……」

正待說話間,一名太監入內稟告道:「陛下,河南巡撫楊一魁求見。」

「不見!」

這太監聞言猶豫,張誠問道:「河南巡撫來作什么?」

太監道:「河南巡撫是來上呈萬民書。」

「什么萬民書?河南又有何冤情嗎?宣他進來?」天子不由皺眉問道。

不久河南巡撫楊一魁入內向天子叩拜。

天子問道:「汝身為河南巡撫不坐鎮河南,來京作什么?」

楊一魁道:「回稟陛下,臣此次來京,是代河南布政司官員,士紳,及五百二十萬老百姓,叩謝皇恩。」

「這?」天子一愣。

楊一魁道:「我河南二個月前即遭大水,百萬百姓衣食無著,流離失所,是陛下,恩准撥一百二十萬兩白銀,用以賑濟災民,活我百萬百姓。我河南省黃河兩岸之百姓聞訊,無不焚香叩拜,感激皇上之聖德啊。」

「故而臣受我河南五百二十萬官員百姓所托,入京呈萬民書,面謝皇恩。」

楊一魁呈表。

天子讀畢,不由哽咽地道:「朕今日方知,為何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此都是林延潮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