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八十六章 到任(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225 字 2020-12-19

林延潮聽蘇嚴在歸德五年,不由訝然。

在吏部選官中,吏部按案件多少、民風順劣,將各地府縣定為沖、繁、疲、難四字,這四字都有,為最要缺,三個字的為要缺,含兩個字的為中缺。

至於歸德府為沖,繁,難,含三字,為要缺。在這里任知府,必定是極有經驗的親民官。

這蘇嚴能一任五年,足見很有本事。

下面丘明山一一道來,果真如林延潮所料,這蘇嚴平日苛刻治下,府中事務無論大小都要親自過問,不肯假手於人,若有差池,必然重責,治下官員無不懼之。

另外蘇嚴平日嗜養犬類,愛犬如命。

就以這一次歸德府大堤決口,水淹運道來說,歸德府管河同知被問責,最後被貶至廣西。知府蘇嚴卻如沒事人般,依舊留在原任。

林延潮一聽即知蘇嚴這樣就是那等攏著權力不放手之官僚,這樣的人在位,對於任二把手的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具體說來同知就是知府能管的,他都能管,但最後要知府說得算。知府不肯放權,自己不就只能『安靜處事』,如此政績從何而來?

想想張四維在張居正在位時那孫子樣,今天余有丁在內閣被張四維,申時行邊緣化,就知道自己今後如何了。

林延潮聊了幾句,這時路上煙塵即起,原來是上百名衛所官兵的隊伍。

領頭騎馬的是一名官員,對方下馬後向坐在車內的林延潮道:「府台大人知二府大人到任,遣小人率一隊衛軍前來護衛。」

林延潮從車內挑起簾子,但見衛軍各個鮮衣怒馬,至少面上看來是精銳之師,這對自己迎接的禮數算是盡到了。

林延潮道:「你官居何職?」

對方叩頭道:「卑職該死,忘了啟稟,卑職於有恩,現任歸德府經歷。」

「原來是於府經,府台還有什么交待嗎?」

「府台大人還吩咐,接到二府大人任官的敕命,早早就將同知宅打掃干凈,請二府大人直接移駕府衙就是,不必先下榻驛站。」

林延潮點點頭道:「那就帶路吧。」

之後於有恩上馬,率衛軍在前開道。

常言道整個河南史,就是半個中國史,此話並非虛言。

歸德府下夏邑縣,乃夏朝古都。

考城縣,古稱北亳,又稱景亳,商湯曾在此誓師,討伐夏桀。

永城縣,高祖斬白蛇之地。

唯獨歸德府府治商丘,嘉靖年間方才設縣。

但商丘春秋時為宋國國都。

東漢時為梁國國都,就是杜甫詩雲『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名今陳留亞,劇則貝魏俱。邑中九萬家,高棟照通衢……』這『梁孝王都』就是商丘,當時稱睢陽,唐時大運河還未取直,水6車馬由此過,杜甫之詩可見商丘之繁華。

杜甫這詩作完不久,安史之亂爆,睢陽天下注目,因為張巡在此擋住安祿山十幾萬叛軍。

到了五代時,睢陽改稱歸德軍。

後周顯德六年,趙匡胤任宋州歸德軍節度使。

這里是趙匡胤跡之地,趙匡胤就因商丘為宋國故都,以宋為國號,陳橋兵變當了皇帝。到了元時,京杭運河取直,又加黃河改道,商丘就日益窮困,由府降為州。但在嘉靖二十四年,歸德州又抬為歸德府。

昔日數朝古城現在早已掩埋在黃河的泥沙之下,現在的商丘城是正德六年,知州楊泰所建,府城的北城牆建在舊城南城牆上,城長七里二分五厘,嘉靖三十七年包磚,城外又建了環形護城堤,故而整個商丘城呈外圓內方之局。

且商丘四個城門皆有瓮城,乃一城一府一縣的格局,商丘縣縣衙在西南,府衙則在城中。

一路前往商丘,林延潮不見一個飢民流民,眼下就算河北,路上就算沒有盜賊,也有飢民流民出沒,可是重災區的商丘卻沒有。

進了城後,林延潮從車里看去,但見街道左右甚是繁華,行人往來,唯獨不見乞丐。原本林延潮在京城時,也常常看見路邊有乞丐討食,但剛遭過災的商丘城內,街道上卻不見一個乞丐。

見了這一幕,林延潮心底有數,放下車簾。

到了府衙,林延潮已換上五品官服下了馬車。

但見府衙門前,二座坊門高豎,坊門之上一曰承流宣化!

一曰中州重鎮!

這幾個字將此千年古都,四方輻湊,兵家往來必爭之地道盡。

此時但聽號炮三聲響,經歷於有恩在前給林延潮引路,而門里門外,道路左右,府衙里的官吏盡列左右,對林延潮行參見之禮。

林延潮安步當車,一步一步行至儀門前,但見滴水檐下。

一名緋袍大員率領十幾名青袍官員,一排帽翅晃動,眼前各色補子。

一府大小官員悉數在此。

林延潮先打量那如眾星捧月般擁立在當中的緋袍官員,但見對方乃標准國字臉,這等面相不怒自威,乃是第一等牧民的官相。

身為一府之尊,不用如何,站在那里官威已全然外放。這等氣場令林延潮有點記起張居正當國時那等領袖百僚的威重,不過對方身上卻沒有張居正身上那慨然以天下為己任的氣度。

林延潮邁著官步,手持手本上前行禮道:「下官新任歸德府同知見過太守。」

這緋袍官員,即是歸德府一府父母官蘇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