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八十八章 粥廠出事(二合一)(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283 字 2020-12-19

後堂里一陣寂靜。

蘇嚴端起茶碗喝茶。

不久蘇嚴的心腹『讓師爺』將呈文拿給林延潮道:「這是呈文,還有當時管河同知簽下署令。」

林延潮向蘇嚴道:「府台,那下官就看了。」

蘇嚴大有『本府清正廉潔,不怕你查』之勢道:「司馬盡管看。」

林延潮知這樣的呈文里看不出什么,但仍是端起文書一行一行地看去。

蘇嚴呈文起草十分縝密,絲毫漏洞都抓不到,將責任盡數推在了之前的管河同知身上。

一旁讓師爺解釋道:「兩年前大堤開築即屢遭冰雹,傷及民夫無數,以至延誤工期。之後秋訊就要到了,河道衙門又催得緊,故而本府不得不命管河同知倉促而築。當初府台再三過問,工期是否太趕,需加派人手,但當時管河同知信誓旦旦向府台大人擔保。」

「司馬,這都是他當時簽下署令,過手公文,府台大人當時信了他的話,哪知不到兩年……」

一旁的商虞通判吳通判幫腔道:「也不能盡數怪管河同知,這次黃河大水,也是天數。」

「當時河道衙門監督築堤,大堤築後,是經過先經藩司,再經河台查驗過的,兩個衙門都沒說什么,那知遇到今年這百年不遇之大水。」

糧捕通判周通判亦道:「司馬你在京里,不知今年黃河大水有多大,簡直駭人聽聞。」

林延潮聽完釋然道:「本丞算是明白此中內情,看來此次確乃無妄之災。」

讓師爺道:「幾位大人都是行得正坐得直,在此事沒什么失當之處。只是有人謠傳,妄圖潑臟水。你也知府台大人,一貫剛正嚴明,難免有小人在背後中傷。」

林延潮道:「讓師爺不要誤會,本丞並未聽到什么謠言。只是下官到歸德為官,於決堤之事不能不問。」

眾人心想也對,歸德府決堤,水淹黃河下游這么多州縣,這樣的事連皇上都驚動了,林延潮身為本府同知,到任以後一句不問這才是不和情理。

林延潮呷了口茶,又道:「到時萬一上面過問下來,兄弟我這里也好替幾位大人辯解幾句。」

聽了這句,幾人表情都是一凜,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傾。

周通判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敢問司馬,敢問你說得這『上面』是指哪位大人?」

林延潮笑而不答。

周通判干笑兩聲道:「兄弟我冒昧了。」

要知道林延潮是從京里來的,京里任何一位閣老或者尚書都可能是林延潮之靠山。誰也不知林延潮背景有多深,官場上貿然探問是很遭忌諱的。

倒是蘇嚴道:「司馬是申吳縣公的門生吧!」

林延潮恭敬地道:「是。」

蘇嚴點點頭道:「本府雖無錫人士,但與申吳縣公也是半個同鄉。」

林延潮道:「這么說,顧(憲成)叔時,府台也是相熟了。」

蘇嚴臉上浮起笑意道:「吾鄉後起之秀,本府如何不識。」

攀了關系,二人就拉近一份。

一直不出聲的儀考通判何通判問道:「司馬在京可識得山陰王(家屏)忠伯。」

林延潮道:「那是本丞在翰林院時同寅,還一並為日講起居官。何別駕認識忠伯兄么?」

何通判撫須笑道:「王忠伯正是區區同年,也是同鄉。」

聽著林延潮,蘇嚴,何通判三人對話,吳通判,周通判,還有推官三人是一句話也插不上。

因為他們都並非兩榜進士出身,雖說都是同僚,但這樣的話題,他們是插不上嘴的。之後數人聊至『金榜提名』時之風光,三人更是插不上話,只能告退。

官場上,官位高低可分一個圈子,何等出身也能分一個圈子。

當夜無話,次日林延潮授了印信,算是正式上任。晚上接風宴十分隆重,就不累述。

這一日,林延潮在正堂與蘇嚴說話。

這時一名巡捕急匆匆地奔入大堂向蘇嚴道:「府台大人,有飢民鬧事,砸了城東的粥廠,並將粥廠之官吏盡數抓了,以作人質。」

蘇嚴面色鐵青,冷冷地道:「飢民鬧事,爾身為巡捕鎮壓就是,來這里與本府哭什么喪。」

巡捕叩頭道:「是,卑職這就是去。」

巡捕連滾帶爬的離去後,蘇嚴怒氣不止,他乃極好面子之人,林延潮剛到任就出了這么大的事,令他臉上有些掛不住。

蘇嚴道:「司馬安坐,本府去去就回。」

林延潮起身道:「下官願與府台同去。」

蘇嚴欣賞地看了林延潮一眼道:「本府治下民風甚劣,這親民之事,不比兄弟在翰林院時那詩書風流。」

林延潮道:「久聞府台治下有方,下官也是去學習一二。」

蘇嚴點了點頭與林延潮出了府門時,外頭已調了一隊官兵,仆人給蘇嚴牽過一匹馬來。蘇嚴四十多歲的人抬腳上馬,一氣呵成。

林延潮訝然,明朝的文官多是手無縛雞之力,出行都是轎子馬車,會騎馬的寥寥無幾。蘇嚴進士出身,居然也能騎馬,實是罕見。

二人以及周,劉兩位通判,以及讓師爺等一並往東門而去。

地頭是在一處河灘邊上,現在鬧事已是結束,林延潮跟在蘇嚴身後,但見兩三百名老百姓被官兵看押著,這些老百姓多是老弱婦孺,在如狼似虎官兵看視下,無助地哭泣著。

還有五六十名青壯精赤著上身被五花大綁,跪在河灘上。這些人臉色多是赤腫,眼窩深陷,破爛衣裳下的身子,都是瘦干干的,

一旁官差喝道:「哭什么哭?府台大人來了,爾等還不快跪!」

那邊兩三百名老弱婦孺都是朝身穿緋袍的蘇嚴跪下叩頭,然後口呼冤枉。

蘇嚴沒有理會,一旁的府衙衙役從被砸了的粥鋪里,搬來三張長方板凳置在河灘高地上。

蘇嚴,林延潮,周通判各自入座,吳通判,讓師爺沒有座位就索性站在一旁。

下面百姓喊冤聲震天,蘇嚴卻不緊不慢地坐下,然後沉聲道:「爾等喊夠了沒有?」

蘇嚴一語即出,河灘上下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