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二十章 又見聖旨(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851 字 2020-12-19

「這三十萬兩銀子不夠啊,若是新河舊河一起疏通,錢花完了怎么辦?」

「新河不過七十里,你們開封府官員,難道疏通一里河道要兩萬多兩銀子嗎?」

「話是這么說,但河工的事,你們也知道。一旦開工,錢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停不下來的,總是要留足才好。」

「不錯,不錯,有備無患。」

「放屁,三十萬兩銀子,來回疏通三倍都夠了!」

紛雜的雨聲,以及悶雷聲,仍不時透來。

值堂的衙役們給在座的官員們添茶。

在場官員吵了許久,難免嗓子也是啞了,所以茶碗都是空了。

如吵得最激烈的幾名官員都喝了三遍的茶了。

吳通判,馬通判都是盡力去爭,奈何人微言輕,開封府的官員仗著人多,各個都好似流氓,堂上唾沫星子一片亂飛。

林延潮好整以暇,這儀封縣城雖小雖窮,但衙門里的茶卻是不錯,是六安瓜片。

這樣的茶濃香四溢,又能提神醒腦,在如此嘈雜,吐沫橫飛的嘈雜公堂上,安靜一品此茶,實在是悠然自得。

此情此景可比大熱天,開空調蓋棉被睡覺。

吵由著他們去吵,林延潮如同一個旁觀者,不爭不鬧。

這疏通賈魯河的事,絕不是靠吵就能吵出來的。

「好了,爭夠了沒有?」

趁這會功夫,李子華是出恭了一趟回來,見堂上仍是吵的不成樣子,終於話。

李子華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後道:「吵是吵不出結果的。方才大家說的,本督也聽在耳里。藩庫撥出的銀子只有這么多,要想將賈魯河新河舊河一起疏通,錢不夠,對不對?」

開封府沈同知站出來道:「回稟制台,是這個意思。」

李子華沉吟道:「開封府兩百萬百姓為重,本督亦以為疏通新河為先,舊河可以先放一放。林司馬你以為如何?」

林延潮已是將茶喝了底,見李子華話,方將茶盅放在一旁。

眾開封官員見林延潮一進堂上,官袍不潔,靴子也是臟的,進屋後只顧喝茶,話也不多說一句。

若非林三元名聲外在,他們差點還以為是請錯人了,要把他轟出去。

現在李子華過問了,林延潮不能不表態了,於是反問道:「那制台的意思,舊河就不要疏通了?」

李子華哪會上當,微微一笑道:「本督沒有這個意思,舊河是一定要疏通,但要等新河先疏通好了以後。」

林延潮點點頭。

這邊府經歷黃越忍耐不住,起身道:「斗膽啟稟制台,新河若是明年疏通好,那是不是後年再疏通舊河,新河後年疏通,那么舊河是不是要再等一年。」

李子華聽了冷哼一聲,一旁開封府官員都是大喜,歸德府這邊真是好沒眼力,竟在這個場合得罪河督。

如此我們開封府贏定了。

當下沈同知道:「黃府經這么說倒是有些胡攪蠻纏了,我們都是官員,豈可如街邊婦人般爭吵,河督大人的意思,以新河為重,舊河次之,先新河再舊河。」

李子華徐然點點頭。

林延潮開口道:「那付藩台那邊怎么交代?當初這治河是付藩台一手爭取的。只開新河,不開舊河,這讓付藩台與歸德老百姓不好交代。」

林延潮此言一出,吳,馬兩位通判,以及歸德府的官員都是點頭。

當初為了爭取疏通賈魯河,咱們歸德府出力最大,省里上下都是看在付知遠的面子上,這才答允了將藩庫的三十萬兩銀子用來疏通賈魯河上。

否則這三十萬兩銀子,哪里不能用,省里不少官員都是盯著這一筆錢的用途上,輪是輪不到你的,只能去爭。

好了,現在我們歸德府爭取下這筆錢來,你河道衙門,什么意思?

卸磨殺驢?最後跟我們說,疏通賈魯河的事,與歸德府無關,我們只新河不舊河,有一句mmp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子華絲毫也沒有為這無恥而愧疚的意思。

他反而是聞言大喜,心想林延潮怎么如此草包,說出如此話來。

李子華溫和地笑了笑,對眾官員道:「誒,話不能這么說。付藩台眼下是乃是承宣河南右布政使,主管一省,無論河南哪一府哪一縣的百姓,他都是他們的父母,一視同仁,豈能有偏袒之意。」

「就算付藩台仍是歸德府知府,但是為一府之私,反誤一省之大計,這也是說不過去的,為官者修德修心,當以大局為重,天下百姓的福祉為要。」

「付藩台為了百姓,不計生死與馬玉相爭,甚至差點丟了性命,在付藩台的眼底,不論是歸德府還是開封府的知府,都是一樣。你如此之言,讓付藩台情何以堪?又將他置於何地呢?」

李子華這一番話說得,在場眾官員都是鼓起掌來。

什么是煌煌之言,堂堂正正之師,什么是姜還是老的辣,人家李子華能擔當正二品大員,當然有他的本事。

這幾句話,不是林延潮整天指人對罵,手持花瓶給人開瓢說得出來的。

什么舌戰群儒?不過是逞口舌之能,楊修之智,小人之慧。

唯有這樣四平八穩的話,才是部堂大員的氣象所在,你林三元要練就這一手還早著呢。

相對之下,林延潮就是十分相形見絀了,但見他仍是爭道:「但是還有陳矩,陳公公,當初他的初衷,也是爭取賈魯河新河舊河一並貫通的。」

李子華心底一噔,暗暗冷笑,心想你林三元終於是說到點子上了。

有的人想不通,為什么李子華要為開封府爭這開新河之事。

他李子華到底有什么好處,從其中謀得。

畢竟這錢又不是從河道衙門劃撥,李子華身為河道總督,肯定不缺錢,也不會為了三十萬兩銀子如何使用,從中做什么手腳。

身為河道總督,每年經手的銀子幾百萬兩,這三十萬兩在他眼底,不算是大數。

但是李子華不知為何,打聽到了,林延潮打算通過疏通賈魯河,為陳矩歌功頌德,刻石立碑的事。

這話聽在李子華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到了河道總督的位置上,差不多已是位極人臣了。

身為外官,他這輩子是當不了內閣大學士的,所以要想再進一步,他唯有謀求工部尚書的位子。

沒錯,李子華掛二品工部尚書銜,但是畢竟不是正牌的工部尚書。

至於南京工部尚書,也是正二品大員,但對於李子華這等地位的人,若去南京擔任工部尚書,他絕對是不甘心的。

所以李子華打算,如他的前任河道總督潘季馴一樣,先治河,然後以河道總督,再進為京職工部尚書。

握有工部實權,這樣才稱得上是位極人臣,仕途到達頂峰了。

但要成為工部尚書,李子華搞出如潘季馴那樣卓著的治河政績,相反,他任河道總督以來,河工的事被他幾乎搞成了爛攤子。

烏煙瘴氣,索賄成風。

所以對於李子華而言,不能進一步就只能退一步了。

他再在河道總督任上干下去,萬一哪天什么雷炸了,他可就慘了。

因此李子華無論是從上進,還是從自保的角度來說,都迫切要上位為工部尚書。

要成為工部尚書,那么在內廷就要有強援。

所以他看上了陳矩。司禮監有六名秉筆太監。秉筆太監與內閣大學士一樣,也是論資排輩的,他陳矩排名也不靠前,但是此人很得天子的賞識和信任啊。

陳矩說話在天子面前很有分量,所以李子華就動了巴結陳矩的心思。

因此李子華當初聽到林延潮要以疏通賈魯河的事,給陳矩刻石立碑之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卧槽,居然還有這種操作。

你林三元前腳剛殺了馬玉,後腳就干出這樣拍馬屁的事情,你這等無恥程度,也是足夠刷新我的三觀。

李子華與林延潮素來是不睦的,他在河督任上也沒少使小絆子,想讓林延潮丟官,怎奈他的背景太硬。

現在聽聞了此事,李子華如何能讓林延潮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