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二十七章 學以致用(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1699 字 2020-12-19

當日林延潮回到驛站歇息,一邊洗腳,一邊與丘明山談話,這時外頭稟告:「孫師爺求見。」

林延潮想了想當下道:「讓他進來。」

林延潮抹干了腳,孫承宗正好入內。

「稚繩,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

孫承宗聽了有幾分猶豫,但最後仍是道:「東翁,孫某有一句話不吐不快。」

然後孫承宗目視丘明山,讓他離去,但見丘明山卻好整以暇低坐著,完全當作沒看到。

「說吧。」林延潮穿上了鞋,端坐椅上。

孫承宗見丘明山不走,當下咬了咬牙道:「敢問東翁署里河工銀夠嗎?」

林延潮笑著道:「你是我師爺,署里銀子多少你不是最清楚嗎?」

孫承宗道:「疏通賈魯河,我們一共到賬十萬兩銀子,就算河工署還有余銀,但今年修堤任務很重,去年賣了淤田剩下的銀子,滿打滿算,也是勉強著用。」

「但是東翁為何大筆一揮,批了一萬兩銀子給一名中官用以刻碑立石?」

林延潮問道:「稚繩,你是反對我刻這碑,還是反對我巴結中官。」

「承宗不敢言巴結二字,東翁身居高位,行事都有考量。但是這一萬兩銀子,也是百姓之錢,下官記得東翁說過要將每一兩銀子,每一文錢都用在老百姓的身上。」

「一萬兩銀子足夠今日東翁去過的養濟院二十年之用。府里孤老尚未溫飽,反而用這錢用在一名中官身上,此承宗不明。」

孫承宗邊說一旁的丘明山邊冷笑。丘明山與孫承宗素來不和,這在林延潮幕中是誰也都知道的事,眼下丘明山如此令孫承宗實在是憤怒。

林延潮道:「我明白了,稚繩的意思是這筆錢應該我自己出,不可假手老百姓。」

孫承宗道:「東翁,承宗並非此意,不,承宗還想說,為中官刻石立碑為我儒者不齒,敢問東翁可想過自己的名聲否?」

「當初東翁不惜性命,死諫天子,仰天下之高,讀書人無不以東翁為榜樣。而今日東翁為中官立碑,豈不是自污名節,此事傳開敬仰東翁的讀書人會怎么看。要知道上一次淤田之事,官場上對東翁的非議已是頗多了。這一次東翁新任知府,第一件事就來給中官刻碑,如此實在有虧今日名望。」

林延潮道:「那稚繩以為,當初我上諫天子,乃為名之舉?」

孫承宗道:「東翁,承宗……」

林延潮伸手一止道:「稚繩,此事我不會與你解釋,也不會更改我的決定。」

孫承宗露出失望的神色,當下拱手道:「是,承宗明白了,是承宗孟讓了。」

「不,你並沒有孟讓。我還很謝謝你的直言不諱。你跟隨我多年,多年來本官浮浮沉沉,但你卻始終待我不變。你不僅是林某的賓幕,林某也視你為友。」

孫承宗點點頭道:「承宗不敢當,這幾年一直承蒙東翁教誨,對東翁,承宗是以師事之。承宗一直以為,東翁的事功之學,將來可與朱王之學比肩!」

林延潮笑了笑道:「這可不敢當了。不過你提及事功,吾學四門你可知否?」

孫承宗道:「承宗明白,是義理,辭章,考據,以及經濟。」

林延潮點點頭道:「這四學,任何一樣挑出來,稚繩你都是其中翹楚。當今讀書人都以義理,辭章為重,不通二者不足以言功名。」

「至於考據,漢儒之學,朱學所摒棄,讀書人習之也很少了,外人以為此乃我林學根本,此誤也。考據在於作學問,無論修平都用得上,但經濟才為吾學重中之重。經濟在於經世濟民,在於事功,小則立身謀食,大則以天下為己任。但是若旁人若以為經濟乃事功學之本,那也是錯了。」

孫承宗,丘明山都在認真聽著。

但見林延潮道:「吾學只在學以致用。學以致用不成,一切都是鏡花水月。這也是當初為何我要放棄翰林,要至地方為官的原因。」

「但直到如今,我也不敢說我學以致用了。稚繩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說到這里,林延潮話鋒一轉道:「眼下拓縣的李知縣,身邊缺一個得力師爺,他身邊沒有什么可以信的過的人,下面的屬吏也是不服他。」

「稚繩,你先去他身邊任師爺,他任官經驗淺,賈魯河疏通之事由你來主導。」

孫承宗聞言一愕,林延潮這話可以從兩方面來理解,從一個方面來理解,就是栽培,讓孫承宗到拓縣獨當一面,他是代表著林延潮,代表著知府。

到地方學習如何學以致用。

從另一個方面理解,那就是趕人走了。

孫承宗是林延潮第一師爺,掌管簽押房的,知縣的師爺怎么可能與知府的師爺相提並論。

但見孫承宗道:「是,承宗這就去赴任。」

林延潮點點頭,一旁丘明山則道:「孫先生不在幕中,丘某以後一定會想念的。」

孫承宗沒說什么,向林延潮行禮後即離開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