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十章 交換(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834 字 2020-12-19

趙南星現任是吏部考功司郎中,顧憲成任吏部驗封司主事。

雖說一個不過是五品官,一個是六品官,但都是實權官員。

特別是趙南星,考功司是吏部僅次於文選司的要害部司。

趙南星在朝堂上的實際地位,甚至不遜於現在庶吉士教習林延潮。

庶吉士教習看的是將來,而考功司的權力隨時可以變現。從這一點上看,林延潮權力還遜色趙南星一籌。

而林延潮的黨徒在升遷上的運作,時常要拜托到這兩位同僚。

不過林延潮明白顧憲成,趙南星的政見與自己頗有不同。

顧憲成,趙南星二人在朝中更傾向於清議,而林延潮的布局卻是在天子,內閣,翰林院,從這一點而言,他的立場是在政府一邊。

顧憲成之所以沒有跳出來站在趙用賢,李植他們一黨,是因為他也是申時行的門生,若是沒有這一層關系,顧憲成恐怕是對申時行也是很有意見的。

林延潮在內朝,顧憲成在外朝,長遠來說,兩邊要對立,還是要彼此借重?

也就是說將來大家是敵是友,實是不好說。

這一點要從東林黨說起,東林黨到底是什么?

朋黨還是政黨?皇太子黨?清流黨?

或者說是依附江南士大夫的政治集團?為大地主,大商人利益帶鹽?

這些其實對也不對。

因為文官集團,大體上是為商人地主這利益集團帶鹽,並不獨東林黨如此。

准確的說,東林黨應該更像『在野黨』。

如三大佬,八君子都是被皇帝,內閣排斥削職後,到了民間聚眾講學,並持清議,在江湖議論廟堂,針砭時政。

這就是顧憲成說的『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也是顧憲成,顧允成老師,薛敷教的祖父大儒薛應旂所言的『古者諫無官,以天下之公議,寄之天下之人,使天下之人言之,此其為盛也。』

所謂在野黨有幾個特征,帝黨,執政黨擁護什么,他們就反對什么,如礦稅,國本,官宦干政。

歷史告訴我們,執政黨在位時,是這個意思那個意思特別多,但換在野黨上台,老百姓覺原來大家都是一個鳥樣,甚至還不如。

最後就是黨同伐異,給朝堂上每個官員貼標簽。

但不論怎么說,東林黨只要打出了旗號,所有不為朝廷所重用,或許政見不合的官員,通通聚到了他們麾下,如此抱團後,勢力反而越來越大。

所以東林黨在讀書人,外官中很有勢力,但他們缺的是什么?

任何一個在野黨,最後的目標都是成為執政黨。

而在明朝要想成為執政黨,有兩個條件,一是天子的信任,二是入閣。

但明顯當今皇帝不喜歡顧憲成他們,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淪落為在野黨,所以東林黨就認為這一屆的天子不行,咱們改去擁護皇太子。

然後就是內閣。

王錫爵和東林黨對著干,他們就按在家里不讓你復出,具體事跡參見李三才賣老師。

還有一次天子推舉內閣大學士,有三個晉江人候選,分別是楊道賓,黃鳳翔,李廷機。

執政支持楊道賓,李廷機,東林黨支持黃鳳翔,最後黃鳳翔落選,楊道賓,李廷機選上,但天子欽點了李廷機。

結果東林黨輪流上疏彈劾李廷機,最後讓李廷機不敢上任,被迫寫了一百二十三封辭官奏疏。為了表示沒有當閣老的想法,李廷機還搬到廟里住了五年,人稱廟祝閣老。

再一件事就是東林黨推李三才入閣,引起了京察大案。

一直到明光宗上台,東林黨這才翻身,成了執政黨。

魏公公上台,搞了一個東林黨一百零八將,再參考北宋的元佑黨人碑。

覺國家就是被這么來回折騰,給搞廢了。

他們總以為一黨把另一黨徹底打倒了,就能勝利。

但論其初衷,卻不能當初顧憲成講學東林時所願的。

所以林延潮與顧憲成,趙南星二人關系將來怎么走,林延潮也不知道。但現在還不是把二人摻和到這檔子事來為好,這事的功勞不能分給他們。

三人說了一番肺腑之言,聊到半夜顧,趙這才離去。

臨別時,林延潮將顧憲成,趙南星送到門外。

這時候天已是下起了雪。

四面都是極黑,風雪厲得嚇人。

林延潮親自給顧憲成掌燈,飛雪迎面而來,打在風燈上。

顧憲成道:「宗海,夜深雪大,還是不要再送了。」

林延潮道:「正因為夜深雪大,不送一送,如何放心。」

說完林延潮從展明拿來一領狐裘,批在顧憲成身上然後道:「方才與年兄相談時,見年兄多有咳嗽,怕是年初時的沉疾還未痊愈,弟別無長物,就將此贈給年兄吧。」

顧憲成臉被寒氣凍得有些青,對林延潮所贈也不推托,然而道:「宗海,你在內朝,我在外朝,雖責在不同,但匡扶社稷,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之心卻是一般的。這裁撤凈軍的事,你盡管放手去辦,萬一天子降罪,我和夢白就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你無事。」

說著顧憲成雙手往林延潮手上重重一握。

林延潮握著顧憲成的掌里卻是熱燙燙的,此刻他不由心底唏噓,顧憲成這番話可比自己方才講的自肺腑多了。

顧憲成目光堅定,而一旁趙南星也是與顧憲成一般的神情,只是他沉默不慣多言。

這時候門外鈴聲響起,趙南星看了一眼門外道:「叔時,馬車來了,宗海先告辭了!」

顧憲成收回手來,望著一眼風雪道:「可惜手中無酒,否則此情此景可共一醉,我唯有在此預賀宗海馬到成功。」

說完顧憲成灑然一笑,大步離去。

林延潮一直將二人送至台階下,然後對顧憲成,趙南星二人長長一揖。

顧憲成,趙南星也是鄭重地回揖,方才上車離去。

陳濟川,展明等人早已搶著給林延潮遮傘,但林延潮猶自立在雪中看著馬車離去。

萬歷十四年的冬十二月。

對於朝堂而言可是暗流涌動。

林府私宅之內,林延潮正在踱步。

書房里面坐著是方從哲,於玉立,林材,鍾羽正,郭正域數人。

鍾羽正道:「學士,兩年前刑部廣西司主事董基,南京科給事中孫世禎,道御史田一麟,御史郭惟賢,南京科給事中阮子孝,江西道御史潘維岳,冒死上疏曾言,內廷清嚴地,無故聚三千之眾,輕以凶器嘗試,臣實為皇上的安危擔憂。」

「這番上疏結果天子震怒,然後董基被貶為萬全都司都事,其余具被處罰。天子還下旨再敢上疏言廢內操者重責。這一次若要重蹈覆轍,我所聯絡幾個科道官員,他們說縱是有心也是無力。」

林延潮道:「我等上疏則是將生死置之度外,至於遲疑的人,不用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