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十章 交換(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834 字 2020-12-19

工科給事中林材這時道:「可是學士,朝廷每年大臣上疏多不勝數,但大多不過是報聞,留中,真正能得實施,卻又不被封駁的少之又少。眼下再度上諫,聖意難測之下,我們比當年的董基他們勝算又多幾分呢?」

林延潮道:「不錯,裁撤內操之事,主要在於上意,所以要打動天子,必須有所妥協。當初為了設立凈軍,內廷每年從戶部拿走二十萬,再向太仆寺,戶部取芻料銀七萬余兩,所以我打算裁撤凈軍後,這筆錢仍然每年由戶部支給內廷。」

林延潮話音一落。

郭正域色變道:「學士大人,既是裁兵,也當裁錢,當年天子為了取芻料銀,下了嚴旨。但戶部沒有這筆開支,只能向各省攤派。」

「去年戶部向山東催繳內操馬芻料銀一萬四千多兩,時山東大旱,山東巡撫李輔上書指責戶部尚書王遴助天為虐,王遴左右為難只能減去七千八百兩,但是仍為山東的官員百姓所不滿。此舉還請三思。」

林延潮道:「此事若是我們不讓步,各位可以擔保,天子那邊會允許,然後不會追究我等再度因廢除內操而上諫的責任嗎?」

林延潮一句話下,眾人都是默然。政治的本質在於利益的交換,以及彼此的妥協。郭正域還是有些不太理解,這也是清流一貫思維。

大家都還是崇拜如海瑞那般,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上疏,至於成不成兩說。

林延潮道:「若是要停內操,這近三十萬兩的銀子也必然裁撤供用。陛下的性子,諸位也是略知一二,陛下會答允嗎?我等眼下以廢除內操為第一要事,至於其他輕重緩急,大家心底需有個數,各位還有異議嗎?」

眾人當下都是齊聲道:「一切依學士之命而行。」

郭正域,方從哲有事離去後,鍾羽正,林材,於玉立三人留下。

鍾羽正問道:「可是此事若是奏上,科道那邊會不會封駁?御史那邊會不會就此言事,指責我等媚上?」

林延潮點點頭道:「這也是我要你們留下所由,你們誰與吏科都給事中齊世臣相善?」

鍾羽正道:「我等與齊都諫同在六科廊,平日公事上都有來往,但論私交還是林兄更深一些。」

林延潮看向林材,他微微點了點頭。

林延潮道:「齊世臣乃台臣領袖,要與言道打交道,此事必然要經他之手。我們可以給他什么好處,或者他需要什么?」

林材道:「齊都諫想保薦現在的下僚吏科左給事中楊廷相接替他為下任吏科都給事中,另外他的妻弟犯了案子,眼下被扣在刑部大牢。」

林延潮看向刑部主事於玉立問道:「是什么案子?」

於玉立道:「這容我回部查一下。」

林延潮點點頭道:「去刑部,看看案子是否有通融地方!」

於玉立稱是然後離去。

林延潮再對林材道:「明日將齊世臣約至東閣。」

林延潮又看向鍾羽正問道:「戶部都給事中田疇握有封駁之權,這三十萬兩銀子要落進天子囊中,沒有他點頭不行,明日你也將他一並約至東閣。」

次日東閣之中。

林延潮打量對面坐在官帽椅上的吏科都給事中齊世臣。

齊世臣笑了笑道:「翰林院一貫很少與我們言道打交道,不知林學士找我有何公干?」

林延潮言道:「我打算向天子上疏,言裁撤凈軍之事……」

齊世臣聞言露出訝色道:「林學士,你不要命了,難道董基,郭惟賢他們的下場如何你不知道嗎?」

眼下百官大多不清楚天子摔馬的事,所以他們都以為自己這一次上疏是找死。其實當日面見天子時,林延潮已探聽出天子有意裁撤凈軍的口風。

林延潮道:「我等身為臣子的,縱然不成,也要一試,試問都諫每日聽內校場上的槍炮聲,難道不心驚肉跳?」

齊世臣肅然道:「裁撤凈軍的事,本官是絕對贊成的,但是林學士要找本官出力,恐怕就愛莫能助了。」

林延潮道:「齊都諫,你還沒聽我把話說完,裁撤凈軍後,但戶部每年繳予內廷供養凈軍的三十萬銀子可以不減……」

齊世臣聞言目光一亮,隨即笑了兩聲,這笑聲很顯然,分明是說好個林三元,我還以為你多剛正無私啊,也不過如此,你此舉可是向天子行賄啊!

當下齊世臣故作為難地道:「難啊,裁軍哪有不裁餉,都察院十三道道御史,一百一十張嘴巴,若是哪個人提了一句……」

林延潮道:「一兩張嘴倒是無妨,但人多了……所以此事還需仰仗齊都諫出面了,要知道裁撤凈軍的事一旦成了,元輔必然歡喜。當初齊都諫能任吏科都給事中,還是多虧了元輔的舉薦!」

齊世臣攤手道:「但是此事元輔卻是沒有交代本官。」

林延潮道:「這等事元輔何必一一交代下去,我等上察輔之意而,下體蒼生之之心,才是為官之道。」

齊世臣笑著道:「我為官之道恰恰相反,不察什么上下之道,只是在其位謀其事,林學士身為翰林官,這上諫之事,責不在你。同樣我身為吏科都給事中,規諫時事,疏通言路才是本份,卻沒有聽過讓科道同僚不能說話的。」

「不錯,齊某的官位是元輔舉薦的,但也要向言道同僚擔責,此事恕難從命。」

林延潮聞言沉默片刻,然後道:「我聽聞都諫妻弟犯了傷人案,現在押在刑部大牢……」

齊世臣失笑道:「我當年娶妻時,這位妻弟嫌我家貧,最是看不上我,待我中了進士,又到處拿我名頭在外招搖,我巴不得他一命嗚呼。若是林學士想拿這來打動我,那就太小齊某了。」

林延潮點點頭道:「那好,此事不談,換了下任吏科都給事中呢?齊都諫動心嗎?」

齊世臣神色一變,方才從容不迫,高高在上的氣勢沒有了,而是坐直身子問道:「宗海,莫非有什么辦法嗎?」

林延潮笑道:「齊兄要推舉的人是現任吏科左給事楊給事吧!」

齊世臣目光一閃道:「若是他,當然再好不過了。」

林延潮道:「元輔那邊我會替你進言。」

齊世臣聞言毫不猶豫地道:「宗海,請稟告元輔,都察院那邊一切風平浪靜。」

說完二人都是大笑。

齊世臣走後,鍾羽正與戶科都給事中田疇入內。

鍾羽正替林延潮把話與他分說後,田疇勃然大怒,他雖上了年紀,但是年輕時讀書那股倔勁仍在。

但見田疇起身離椅正色道:「你們可知道你在說什么?內廷養三千凈軍,以三千之虛名,糜三千之實費,天子竟帶頭吃空餉。我泱泱大國,居然出此笑話,你們還持此為己功?」

「林學士,老夫素來敬仰你的為人,若要以此為條件換的天子那邊裁撤凈軍,此事說出去我戶科絕不能答允!除非是我田疇死了!」

田疇神色激動,說得口中唾沫亂飛,大多都噴在了身旁的鍾羽正的身上。

鍾羽正敬他是官場上的前輩,一動不敢動,連舉袖擦拭也是不敢。

林延潮倒是好整以暇地聽完了田疇的咆哮,還順便抽了巾帕給鍾羽正擦臉。

鍾羽正拭臉後道:「田前輩,何必擇善而固執,你所言是不錯,但為今之計,當以裁撤凈軍為上,至於這三十萬兩銀子,則是在於其次。要知道只要凈軍設立一日,戶部仍要掏這筆銀子,與其如此,倒不如先撤凈軍,至於錢糧的事以後慢慢再說。」

田疇冷笑道:「我在戶科這么多年,從來還沒聽過銀子吞下去,還能吐出來的道理,這筆錢要么一起撤掉,要么以後都拿不回來了。」

「我田疇為官二十余年,今日才做到了戶部都給事中的位子,其責任就是給朝廷看住這錢袋子的,凈軍的這三十萬兩都是天下十三省百姓之供奉,田某要替朝廷看住這筆錢。」

鍾羽正還要再說,林延潮卻打斷道:「田都諫已是耳順之年了,身子可是康健?」

田疇反問:「林學士,此言何意?」

林延潮道:「沒什么意思,明年就是京察了,以田都諫這個年紀,在老病二字上怕是過不得關吧。林某沒有威脅的意思,只是看看大家可否平心靜氣的談一談,找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田疇聞言臉色劇變,青一陣白一陣好是變幻了許久,終於長嘆一聲,向林延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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