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造勢(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791 字 2020-12-19

聽聞浙江巡撫請求在寧波開海的消息,王錫爵,宋纁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下面官員議論紛紛。

「怎么不答允開海,難道今年浙江的錢糧就不上繳朝廷了嗎」

「是啊,山東,陝西,陝西受災的幾個大省,錢糧是可以緩一緩的。但是浙江之請就沒有理由了。」

「朝廷之錢糧都仰仗於江南魚米之鄉,浙江一貫富庶,原來指望著他們供給錢糧作為周轉,稍解眼下燃眉之急,但浙江卻主張開海難道是要借此機會要挾於朝廷嗎」

「浙江必是見福建開海之利,故而起意,但自古以來浙江福建為倭國貢道,若是寧海開海,重蹈明州之亂,荼毒浙江百姓,後果不堪設想。」

「浙江巡撫之見必須予以駁回」

眾官員議論之間,倒是沒有一個人為浙江說話。

這倒也是一等政治正確,為什么呢

因為朱元璋曾規定,不許蘇州,松江,浙江,江西三個地方的人在戶部任官。後來江西被排除,但兩百年來蘇松,浙江兩個地方的人確實沒有在戶部任官。

當然朱元璋初衷是好的,蘇松,浙江是明朝的錢糧重地,他怕這兩個地方的人在當地任官,會照顧自己家鄉的人。

突然有人譏笑道:「此論真為書生之見也。」

王錫爵心底也是反對開海,聽了此言不由道:「何人在堂下出此狂妄之語」

左右往堂上看去,但見末座走出一人朗聲道:「下官戶部四川司郎中郭正域,方才的話是下官說的。」

王錫爵見了對方心底一凜,此人是林延潮的門生,與孫承宗,袁宗道三人齊名,在朝中很有名望,有三賢之稱。

王錫爵計較了一下道:「你姑且說一說,若說不出則」

郭正域拱手道:「諸位可知宋之南渡,其利尤溥。自與金和議之後,三處榷場歲入百余萬緡。所輸送北朝金銀,尚不及其半。每歲終竟於盱眙歲幣庫搬取輸與朝廷,敢問歲貢是虧是賺」

「然而不涉及朝廷,我朝書生之輩,不知軍國大計。動則雲禁絕通番,以杜寇患。不知閩廣大家,正利官府之禁為私占之地,如嘉靖間,閩浙遭倭禍,皆起於豪右之潛通島夷。」

「眼下閩浙一提開海,動則否之。又何得寬於廣東而嚴於閩浙乎。將來若倭寇不取閩粵海道,而借朝鮮之道入境問貢當如何」

郭正域此言一出,王錫爵心想一派胡言,朝鮮是明朝藩屬,倭寇怎么會從朝鮮入境。

但仔細一想,郭正域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朝廷里的讀書人一提到互貢,就想起宋朝的歲幣,覺得是一件很屈辱的事。卻也不想想互貢給朝廷帶來的好處。

眾官員也是議論起來。

郭正域說到這里向王錫爵一揖,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出廳去。

王錫爵看了他的背影,與宋纁二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這時候宋纁抬手道:「慢著」

郭正域聞言停下腳步轉身面向大堂。宋纁道:「郭郎中回去將此事寫一個條陳來。」

郭正域聞言當即道:「是,部堂大人。」

當下部議結束後。

宋纁送王錫爵出門,王錫爵道:「兩淮巡鹽御史李汝華能將鹽稅收齊實有大功,不知他是用何辦法,一到任後即有奇效。」

宋纁道:「閣老剛接手戶部有所不知,兩淮鹽法之難在於余鹽與開中,李汝華這一次上奏朝廷將淮南之鹽分為十綱,每綱由大鹽商出面購買鹽引,然後」

王錫爵吃驚道:「這不是撲買之法嗎」

宋纁點點頭道:「是啊,此事爭議頗大,李汝華向兩淮鹽商商定是今年之鹽引作為窩本,從此之後兩淮購鹽銷鹽即由購買窩本鹽商子孫相繼。但此事一出我擔心會引起朝堂上的大爭議,最後做主改為暫行一年。」

王錫爵點點頭道:「還是部堂大人老成謀國,鹽商行銷鹽引即可,但統鹽之權從漢昭帝鹽鐵之議後就一直為政府所持,此例一開後果不堪設想。」

宋纁不置可否地道:「眼下國庫空虛,故而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具體如何還要明年再議一議,但聽聞陛下對此甚是贊許,嘉獎李汝華的旨意馬上就要下了。」

兒賣爺田不心疼。

王錫爵差一點從口里冒出這一句來,但想想是皇上說的就算了。

王錫爵心想,這位宋纁甚是老成持重,平日看來是斷不可能贊成此舉,但李汝華肯定作了不少功夫,此人是宋纁的同鄉,這一次又出任兩淮巡鹽御史。李汝華辦事得力,宋纁在天子面前也有功勞,難怪他在此事居然持許可之見。

王錫爵當即道:「不成,兩淮鹽稅多年的積弊還是在於吏治上,怎能因為稅收不上來,而將鹽稅包給商人呢」

「如此朝廷也省事了,以後是不是也能將一個縣甚至一個省的錢糧包給幾個大的鄉紳,由他們代征,當年元朝行撲買之法而民怨沸騰,此事是有教訓的。」

宋纁聞言笑了笑,沒有與王錫爵爭辯。

「元輔如何計較他可不能坐視不管啊」

宋纁看了王錫爵一眼,壓低聲音道:「閣老真不知道此事就是林侯官在背後出的主意啊」

王錫爵聞言腳步一停,身後的戶部大小官員,見王錫爵突然停下腳步不知出了什么情況,當即也是停下腳步,對著四面屋檐裝作無事地聊起天來。

王錫爵此刻心底震驚無以復加。

怎么事事都可以看到林延潮的影子。

從徐貞明屯田種番薯,再到郭正域出言支持開海,最後到現在兩淮鹽稅,都有林延潮插手的痕跡。

他不是辭官還鄉了嗎為何還能有如此影響力

一兩件事上也就罷了,但這三件事聯在一起,卻令王錫爵深感不簡單,莫非他在這背後下一盤很大的棋

「閣老」宋纁問道。

王錫爵示意無妨,然後問宋纁道:「大司農,以你之見林侯官如何」

宋纁聞言想了一會,然後道:「這一時倒是不知如何說起。」

王錫爵道:「難道大司農諱莫如深」

宋纁笑道:「閣老與林侯官當年同為會試主考官,論知其人閣老應該在宋某之上吧。」

王錫爵從戶部衙門回到自己家中,管家王五上前道:「老爺,弇州先生的家仆陶正

求見」

王錫爵仍在沉思林延潮的事,他看了王五一眼倒是沒有回過神來。

王錫爵的管家王五與張居正的管家游七,申時行的管家宋九,被京中官場稱為五七九。

當時有人模仿史書為五七九三位作了一個列傳,人稱五七九傳。

五者,姓王名佐,人稱王五,七者,姓游名守禮人稱游七;九者,姓宋名徐賓,人稱宋九或申宋九。

這文章如何暫且不論,就說當時官員對幾人風評。

於慎行評價游七、宋九,就毫不客氣地比作梁冀家奴秦宮、霍光家奴馮子都也,梁冀,霍光都是權臣,作為二人的家奴,秦宮馮子都皆十分的囂張。

唯獨王五,於慎行評價了一句,王五以清謹為名,不大烜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