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應龍笑了笑道:「此事大宗伯必另有高見,舒某就先透個底,到時大宗伯面聖時心底也有個數。」
林延潮笑著道:「大司空與林某同樣受命進京,對於西南之事,大司空何不親自向陛下建言呢」
舒應龍道:「正是一起面聖,舒某先說一個主張,免得在面聖時你我不是舒某倚老賣老,全是為四川,湖廣,貴州三省百姓計爾,故而還請大宗伯到時維持一二。」
林延潮笑著道:「我知道了,大司空放心,林某到時一定謹慎說話。」
舒應龍聞言笑了笑,他這一次進京得了播州土司楊應龍一萬兩銀子的好處,決定在朝堂上幫他說話。他現在碰到林延潮,覺得二人在授官前一起面聖謝恩時,若是天子問二人在西南之事上的主張時,可以先拉林延潮站在他一邊。
他仗著自己資歷深,料想林延潮不敢扯破臉皮,故而提前將態度表明,若是面聖時二人意見再相左,那就是林延潮的錯,而不是他舒應龍的錯,如此以後九卿廷議上就別怪我舒某人不給你林三元面子了。
舒應龍不動聲色地鋪墊了這一切後,二人又繼續聊了起來。
這時外頭的雪是越下越大,北風呼嘯刮著驛站的房頂一陣陣的響聲。
這時驛站外突然驛鈴響動。
片刻後驛丞領著一名官員進屋道:「啟稟兩位部堂,宮里有旨意來了。」
舒應龍,林延潮對視一眼,當即都是起身上前。
但見這名傳旨的官員臉鼻都是凍青了,他看向林延潮道:「下官行人司行人曾右奉陛下旨意,請禮部尚書林延潮即刻進宮。」
林延潮訝道:「現在」
眾人不由看了一眼窗外,這天都黑了,而且雪還下那么大。
這名官員點點頭道:「不錯,明日陛下與九卿在乾清宮內廷議,商議國策,大宗伯不可缺席,故而請大宗伯連夜啟程,明日辰時前趕到乾清宮參與廷議」
林延潮聞言恍然,不過片刻之間,他卻覺得有點不對。
他轉頭看了一眼舒應龍,卻見對方的臉色極為難看。
那行人司官員也是沒料到舒應龍在這里,雖說是九卿廷議,可是聖旨上只要林延潮一人進宮,沒有舒應龍的份啊。
舒應龍還未就任工部尚書,現在工部尚書由楊俊民暫任,所以這一次九卿廷議天子沒有叫他可以理解。
但是林延潮怎么說,為何大家同樣是還未就任六部尚書,一個能參加,一個就不能參加呢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么就是這么大呢
林延潮也是滿滿的感嘆,自己不去嘛,符合規矩,但傷了天子的情面,可是自己去了,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是心里爽啊
林延潮道:「聖命不可違,林某唯有立即動身了,大司空,林某先行進京了。」
舒應龍聞言干笑兩聲,什么叫兩個人共同面聖,明明只有林延潮一個人的份啊
自己還真是臉大,居然以為能在九卿廷議上與林延潮分庭抗爭。
也不自思一下,自己在天子面前說話的分量有林延潮重嗎
卻見林延潮看了一眼窗外的風雪,然後道:「濟川告訴夫人一聲,然後讓展明備車」
一盞茶之後,林延潮外罩厚氅,里面加了一件棉袍走出門外。
但見風雪交加,北風刮得人臉上生疼。
盡管林延潮在京師做官已是好幾年了,但對於這樣的天氣,他作為兩輩子的南方人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這等天氣又是年節,居然在乾清宮廷議。以天子那宅男的性子來說,也是極不容易的一件事,由此可知事情緊急到什么地步。
展明已是將馬車套好,林延潮即上了馬車。
然後傳令的行人司行人曾右也是上馬,十幾騎隨行左右。
展明揮動鞭子但聽駕的一聲,林延潮的馬車啟動,然後曾右與隨騎一並跟上。
雪下得很大,道路上積雪尺許。
馬車一路行來,留下了兩條深深的車轍,以及點點馬蹄印,過了片刻後,又被風雪所覆蓋。
林延潮身在馬車之中,耳旁聽著風雪打著車窗的聲音。
明日的九卿廷議,必然是一番唇槍舌劍,此刻他應該先是閉目養神,想想明日廷議上的應對之策。
靜坐之中,林延潮思緒倒是有些紛亂。
行到中夜時,雪倒是小了很多,但路卻是更難行了。
展明向林延潮稟告恐怕明日無法在辰時前趕到宮里。
林延潮倒是不急,反而是來傳聖命的行人司官員曾右有幾分著急。
馬車一直到了快天明時,方才到了外城。
入城之後,曾右催促甚急,在前喝令從騎清道。
馬車又行駛了一陣,待抵達了正陽門時,林延潮從車窗里看見那雄偉高大的箭樓,一股久違的親切情緒在心底醞釀。
沒錯,我林延潮回來了。
而此刻乾清門外。
宮里的火者早早就開始清掃昨夜的積雪,並擦拭門柱底座。
今日於乾清宮九卿廷議,戶部尚書石星一大早即趕到宮里,兩名隨從在前打著燈籠,石星走在清掃干凈的石道上,步伐即不快,也是不慢。
石星以為自己是最早來的,沒料到到了乾清門前時,內閣大學士三輔王錫爵卻已是早早等候在那。
石星有些詫異上前道:「元馭兄起得好早啊。」
王錫爵笑了笑道:「拱辰兄也不是如此嗎其實昨夜王某心底有事,沒有睡好,故而起了大早,平日也不至於如此。」
石星笑著道:「元馭兄身為相國,肚子里是能撐船,若是有事於心,必然不小吧。」
王錫爵聞言笑了笑,正要說話,卻見通政使朱震孟,大理寺卿盧維楨二人一並到了。
官場上抵達有先後之序。
今日九卿廷議如此重要,就算身為首輔,申時行也是不好踩點來。朱震孟,盧維楨二人肯定不能晚到,故而也是早早到了。
二人一見王錫爵,石星也是連忙行禮。
雖說九卿廷議,但與會之人也是官位高低懸殊。
自稱也很有意思,就如同今天自稱c9的,基本都是哈工大的。
自稱bat的,基本都是百度的。
而在官場上,在外自稱九卿的,不用猜八成就是大理寺卿或通政使。
自稱七卿的基本就是左都御史。
自稱六部的,基本就是除開吏部以外的五位尚書,有時候兵部,戶部,甚至禮部也不屑於與其他幾位尚書並列。
當然在九卿廷議的份上,似朱,盧二人也知自己位不過三品,在這樣重要的廷議中,主要還是聽其他幾位大佬說話,附和幾句就好了,自己切不可輕易表態,否則自己這個位子很可能就坐不久了。</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