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一章(1 / 2)

紫川 老豬 4403 字 2023-03-05

就是天上突然打下一個霹靂也不可能使紫川秀更震驚的了。他猛然抬起頭,失聲叫道:「大哥!你。。。」

「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不要跟我說不是你干的,那是侮辱我的智力。」帝林平靜地說,腳下的步子一點沒亂:

「第一:你的衛隊長古雷在十月十五日的凌晨五點匆匆忙忙騎馬出了帝都,經達凱、安然、戛納、師迪威等六行省一路向東,本來要八天的路程他一路不眠不休,五天就趕到了瓦倫要塞,十月二十日經要塞進入遠東,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中——除了傳遞緊急命令的信使,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這么匆忙——大概十天以後,十一月一日,比特行省事件發生了。

第二:以前為你輸送戰略物資進遠東時候,我就發現你的秘道出口是在比特行省境內的山脈,現在魔族兵首先出現的地域同樣是比特行省——我不相信竟有那么湊巧的事,在比特行省境內竟然存在兩條互不干擾的通道,而且大批魔族軍通過山脈遠東方面竟然一點不知情!」

「那么,你是在懷疑我嗎,總監察長?」紫川秀強自鎮定下來,冷漠地說。

帝林搖頭:「不僅僅是懷疑,我是確信。魔族兵的出現和離去都那么的突然,整個事件來得太不自然,人工導演的味道太重了——而只有你,遠東的光明王,有能力也有條件導演這么一場鬧劇。阿秀,你的手法太拙劣了,幾千公里外我就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哈、哈、哈!」紫川秀仰天冷笑幾聲,笑聲干巴巴的:「你指控我勾結魔族軍入關——那么,檢察長大人,請問我身為家族的統領,我有什么理由這樣做?」

「這也是開始使我迷惑不解的問題呢。」帝林不緊不慢地說,腳下調轉了一個方向,紫川秀不得不跟著他的步子前進:「表面看來,這次的比特行省事件中你沒得到任何好處,唯一得到好處的是羅明海,開始我甚至還懷疑是不是他導演了這次鬧劇——但很顯然不是。他沒有那個條件,更沒有那個魄力,讓上萬魔族軍進入家族內地示威,這需要一種異想天開的勇氣和創意,能想出這種辦法來的人,不是天才就瘋子。羅明海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他沒這種創意。

唯一敢這樣做,也有條件和實力這樣做的人,只有你。

魔族軍入關,威脅家族的東面領土,必然會導致龍騎兵計劃的擱淺。既然從遠東有不知名的小路可以進入家族內地,家族必將重新關注遠東的戰略安全。為了保證家族本土的安全,必然要全力保住遠東——從魔族手中保住遠東,這就是你的目的吧?」

紫川秀終於徹底崩潰了。帝林太可怕了,那犀利的語言就象一把鋒利的刺刀,無情地挑開了他所有的防御。他只能無力地辯解說:「這只是你的猜測呢。。。」

「下一句話你就要說:『你沒有證據。」——是不是?可笑呢,每個陰謀被揭穿的犯人都是這么說的。」

紫川秀沉默了。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不是一般人物,很多時候,總監察長帝林的話就是證據。

帝林若有所思地低著頭,象是在路燈昏暗的地上找什么似的。最後他長嘆一聲抬起頭來,凝視著紫川秀,聲音低得象是耳語:「大批魔族軍涌入家族內地。在這次事件中,一共五百多人被魔族軍殺害,逃亡過程中又死傷軍民近千,其中絕大部分是老幼婦孺,他們的屍首現在還丟棄在路邊,無人掩埋。為了這次事件,家族調集五十萬的軍隊應變,耗費錢財和糧草價值八億三千萬,另外,此次事件給家族的東部地區造成了極大的恐慌,造就了數千平方公里的無人區,上百萬的居民流離失所,即將收獲的成熟庄稼無人敢收割,白白地腐爛在地里。東南六省亦同樣的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工廠停產,學校停課,間接的經濟損失現在還無法計算出來,保守估計不會下百億。更可怕的是數百萬的民眾淪落他鄉,露宿街頭,衣食無著,他們中有很多人最終很有可能淪為小偷和流氓。冬天即將來歷,更有無數人會因為凍餓而死。

此外,恐慌也給帝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社會行將崩潰,火災、刑事案件頻出不窮,單是因為絕望和絕望而自殺的民眾就有近百人,各種邪惡宗教得以大行其道,人心崩壞,社會動盪,哪怕就是魔族軍真的打到帝都城下也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了。

阿秀,我知道,你是為了挽救遠東。但這次,你錯了。」

紫川秀閉上了眼睛:他眼前仿佛浮現出那一幕幕的慘劇,魔族軍隊鐵蹄下的城市,無辜喪生的民眾,滾滾燃燒的城市,那背著孩子和包袱上路逃亡的婦女——感覺到面前是個無底的黑洞,紫川秀整個人都在顫抖——帝林說得太輕巧了,這不是犯錯,這是犯罪!數千條人命的血債,上百億的經濟損失,如果事情暴露,任何一個陪審團都會毫不猶豫地判決自己死刑一千次!

「阿秀,真相不可能永無人知,我能覺察的事情,斯特林、紫川參星、羅明海都不是蠢人,遲早也能發現。斯特林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察覺,是因為他太相信你了,根本沒想到——也不敢想。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是如何調動魔族軍隊為你所用的?」

這個問題倒是很好解決的。紫川秀想,得到自己的命令,一直閑得無聊的魯帝興奮得嗷嗷直叫。他從投降的魔族俘虜中糾集了幾千亡命之徒,白川發給他們武器,然後從秘密通道穿越山脈,進入人類世界防守薄弱的比特行省,大搖大擺地在行省外圍逛了一圈。

紫川秀曾給他們嚴格的命令,嚴禁與人類的武裝力量發生沖突,嚴禁殺害人類平民,嚴禁跨越山脈以西一百里界線——但很顯然人類的驚惶失措助長了魯帝的膽量,那些凶殘嗜血的魔族兵也太難控制了,盡管紫川秀已經嚴格下令了,他們還是弄出了五百多人的傷亡出來。但幸好,在紫川家的大軍趕來之前,魯帝夾著尾巴跑掉了。這是自己身家性命的巨大冒險啊,只要有一個魔族兵被俘了,自己的陰謀必將敗露——但最後,事情還是敗露了。

紫川秀抬起頭來,毫不回避地與帝林對視:「那么,大哥你說這些話是什么目的呢?如果你是要找出事件真相的話,我承認,確實是我干,如果你要抓凶手的話,現在就可以拿人!」

「抓人?」帝林冷笑道:「抓人的話,我沒必要跟你那么苦口婆心的,一隊憲兵過來就夠了。我是給你挽救的機會!

阿秀,聽著,錯過了這次的時機,我們就永遠失去了征服流風家一統大陸的機會了。一旦流風家可以順利渡過這次危機,我們又將面臨兩線作戰的困窘,大陸三百年的戰亂和悲劇將繼續上演,永無盡頭。你現在出面還來得及,向總長報告說已經發現了秘密的道路,來自東線的威脅就解除了。

你、我還有斯特林,就如從前一樣,我們三人並肩作戰,齊頭前進,天下誰能阻擋?我們定能活抓流風霜,拿下遠京,一統大陸!千古偉業將在我們手中開創!」

他一把抓住了紫川秀的肩頭,目光中充滿了懇切的請求。

紫川秀心頭一陣顫抖。他退後掙脫了帝林的手,掉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那么,家族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數千萬遠東人白白地淪為魔族的奴隸而不伸出援手?」

帝林一愣,紫川秀自顧自說了下去:「大哥,我有我的立場,你也有你的立場,現在,就如你一樣,我也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了,遠東就是我的生命和道路——除非你殺掉我,否則我絕不停息。當然,你可以揭發我,也可以當場逮捕我,那樣的話,沒什么大不了的,我一死罷了!」

帝林定定地望著紫川秀,漸漸地松開了手,退開一步。

他的眼神慢慢地變了,冷漠而堅定,聲音也變得冷冰冰的:「沒想到你有了這么堅定的覺悟呢。阿秀,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現在四下無人,你武功又在我之上——」

一瞬間,紫川秀感覺到了強烈的殺意。出於條件反射,他閃電般一躍而開,反手握住了刀柄。幾乎在同一時刻,帝林的長劍已經出鞘一半了:「——為何不試圖殺掉我滅口?」

時間是凌晨一點,昏黃的路燈照著陰暗偏僻的小巷子里。夜幕深沉,四周寂靜得可怕,遠遠近近空無人一人。兩人相對默默佇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瞳孔都在一點點地縮小。空氣凝重得有如實質,有質無形的殺氣充斥了狹窄的空間,呼嘯的穿堂風從兩人之間掠過,那尖銳的嘶鳴讓人耳膜生痛。

帝林聲音低得象耳語:「試試看?殺了我,你的秘密就能保住了!」

紫川秀整個人突然抽搐起來。他頹廢地松開了握刀的手:「大哥,我殺不了你。我根本就無法對你出手。動起手來,用不了十招你就能要我的命。」一時間,凝聚在他身周的殺氣頓時消散無蹤。

「阿秀,你太讓我失望了,做大事的人怎么能這么婆婆媽媽的呢?」帝林憤怒,他想說什么欲言又止,最後猛烈地把劍送回鞘,發出響亮的「叮」聲,大步轉身離去。

「你好自為之吧!」

秋風蕭瑟,望著他的背影慢慢離去,紫川秀卻無力跟上。在自己與這個背影之間,一條巨大的鴻溝已經出現了。比起四年前帝都流血夜那晚的爭吵,這次的分裂更為嚴重。四年前,紫川秀曾自信自己是正確的。但這次,他只能說自己是別無選擇。

對於帝林那些奇怪的舉動,紫川秀是能夠體會到他那矛盾的心情的。他無法狠下心腸來,唯一的途徑是激紫川秀先出手殺他,那樣,為了自保,他就能徹底拋棄一切顧慮和感情了!

紫川秀眼角漸漸濕潤了:大哥啊,你無法對我出手,我又何嘗能對你狠下心來?你曾說過:「阿秀,我可以殺光全世界的人,卻不能對你和斯特林無情。」話猶在耳邊,你我卻到了必須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嗎?

今後,在自己闖禍的時候,誰來為自己收拾殘局?

在自己迷惘的時候,誰來為自己指點迷津?

在自己痛哭出聲的時候,誰的肩膀曾給自己依靠?

對於帝林,世人有著種種復雜的評價。對於後世的人來說,他是黃金時代中最令人難以揣摩的人:他以冷酷殘忍出名,但對自己的朋友卻是全心全意地呵護照顧;他行事周密、思慮嚴謹,卻常常有那種孤擲一注的瘋狂舉動;他是個無敵的軍事統帥,罕見的具有長遠眼光的偉大戰略家,同時亦是縱橫政壇的常青樹;他品行高潔,為人高傲,但卻常常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他野心勃勃,但卻始終能從家族的利益出發,所做的一切確實為家族爭取了最大的利益。對世人而言,這是個充滿了矛盾的角色。

但對作為他兄弟的紫川秀來說,帝林的形象是非常單純的,他充當了亦父亦兄的角色,一直以來,自己都是帝林的膀翼下成長。如果說紫川寧是自己信仰的依靠,帝林則是自己勇氣上的寄托。在那些最危急的關頭,想到帝林就在身後與自己並肩作戰,自己就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勇氣;在帕伊被圍困時那些最困難最艱苦的時刻,想到帝林那嘴角微微翹起的笑臉,自己就充滿了堅持的信心:帝林絕不會拋下我不管!從帝林身上,可以感受到男子漢那種溫馨的熱血和肝膽,一位高貴的、有人格的朋友,同生共死的兄弟,帝林是那種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交托生命的人。

狹窄的巷子,昏黃的街燈,紫川秀一點點地萎縮,無力地崩潰。他不顧身上筆挺精良的統領制服,靠在骯臟的牆壁無聲地抽泣。繼紫川寧之後,他又失去了一個生命中具有最重要意義的人。

七八三年的十一月二十日,晨光初亮時分,紫川秀從帝都啟程,前往西南的旦雅軍區上任。相對於一位統帥十一個行省、十萬軍隊的封疆大吏,他的隨行隊伍略微單薄了些。沒有大群依依惜別的送別親友,沒有軍樂隊的雄壯伴奏,沒有鮮花美女的簇擁,唯一前來送行的朋友只有斯特林。因為起得太早,軍務處長的眼眶有些發黑,倆人漫步在帝都城下,

紫川秀不時回首望向晨霧中若隱若現的寬廣來路,他一直期待著另外兩個身影的出現,兩個他希望見到卻又害怕面對的人。但帝林沒有出現,紫川寧也沒有來,紫川秀悵然若失。

遠處的村落傳來了晨雞的啼鳴聲,清晨的微霧已經消散。

普欣旗本走過來敬禮:「大人,車隊已經准備好出發了。」

紫川秀和斯特林握手告別,亂世之中,每一次離別都有可能是生離死別,大家都不無傷感,互道珍重。

迎著鮮紅的落日方向,車隊一路疾馳。紫川秀並不想驚擾各地,但沿途的各行省首腦得到了軍務處的事先通知,他們對於這位當紅的封疆大吏巴結得不得了,殷勤地接待陪同護送,宴請、禮品饋贈源源不斷,所到之處都是殷勤的笑臉和鮮花。一直在遠東征戰不休的紫川秀才感受到了作為家族高級官員的樂趣,隱隱覺得,前往旦雅擔任黑旗軍長官,倒也不是當初想象的那么不可接受。

車隊向西走了一個星期,到多倫行省時,多倫湖艦隊派來的五艘戰艦已經在那里恭候了。於是車隊改走水路,連馬車帶人都一起上了船,沿著多倫湖的支流朗滄運河前進。

很奇跡的,第一次坐船,旱鴨子紫川秀居然沒有暈船。眼看隨行的衛兵們嘔吐得奄奄一息,他好奇心大發跑去問:「你們為什么要吐啊?吐得很好玩嗎?」

天生不暈船的人問這種問題簡直是罪惡。雖然渾身疲軟,但眾人還是掙扎著爬起來,眼中放出了堅毅的光芒朝紫川秀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