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第三章(1 / 2)

紫川 老豬 4828 字 2023-03-05

秦路很精明,立即解釋說:「這完全是他的個人行為,並非殿下的意思。得知這件事,殿下也很憤怒。監察廳初步調查,在蒙克多住處搜出了大批的財產,與一個禁衛副旗本的收入明顯不符。他很可能是被人收買了。」

「收買指使他的人是誰?」

「沒有證據,還不能確認。」

兩人默默對視,一個名字已在嘴邊了。

「是他嗎?」

「應該是他!」秦路很肯定地說:「先下毒、再收買人行刺,這是黑幫的習慣手法。但這家伙太狡猾了,一點證據都沒留下。」

「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說起這件事,我也有責任的。那天我看你醒來了,我就放松了,以為這里看守嚴密不會有事的,回房去躺一陣。不料那晚所有的當班警衛三人連同蒙克多在內全部被收買了,趁我離開的功夫,他們立即就下手。說真的,當時屋里屋外全是他們的人,那種情況下你能脫險,真是很僥幸啊!」

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紫川秀也不禁一身冷汗直冒,他想起一件事:「當時窗外有一個神箭手救了我,是你嗎?」

秦路笑了:「我的箭術差得一塌糊塗。統領大人,你看看窗外。」

紫川秀把目光望向窗外,黃昏的夕陽照在窗台上,不見了往常的禁衛軍官兵,幾個黑色制服的憲兵在窗口處站崗。秦路提示他:「那棵樹下。」

正對著窗口的濃密的樹蔭下坐著個人,他一身黑色軍法官制服,懷中抱著一副輕便弩箭,用警惕的眼神望著各處。當他轉過頭來時候,紫川秀認出了,他是帝林的得力助手哥普拉。

紫川秀輕聲問:「是他救了我嗎?」

秦路點頭:「從你中毒那天起,他一直暗暗在身邊保護你,每個晚上他都藏在樹上為你守夜,一連堅持了四個晚上。」

紫川秀感動不已。他知道,哥普拉肯定是奉帝林之命來保護自己的,身邊的秦路則是斯特林派來的——自己有著多么好的生死兄弟啊!當得知馬維沒死,他們都火速派出了身邊最得力的親信過來保護自己。

「能請他進來嗎?我想當面向他道謝。」

秦路出去請哥普拉,過了一陣,哥普拉跟在秦路的背後進來。

紫川秀很真摯地向他道謝,後者仿佛很不習慣這種場面,僵硬地點點頭:「大人醒來了,這是個好消息,我得立即向帝林大人報告。您好好休息吧,我的人就在隔壁。」話一說完,他冷漠地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紫川秀啞然失笑,這些軍法官冷漠慣了,連表達感情都不會了。

身體一天天康復了,能夠起來四面走動了,紫川秀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微妙。自己還是在總長的那個小別墅里,但是看守的警衛竟有三股之多。原來的守衛全部被換走了,由帝都新派來了禁衛軍官兵,但這次他們只負責外牆的保衛,不得入室內;

第二批全是野戰戎裝的士兵,紫川秀也看不出他們是哪個部隊的,秦路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是「我們的人」,他們在院落內站崗,巡邏晝夜不停;

還有一撥人馬是監察廳的憲兵,他們負責了室內的保安、飲食控制,紫川秀入口的食物都得先經過他們的檢驗。

而紫川秀身邊的警衛更是嚴密。仿佛商議好似的,憲兵、禁衛軍、軍方都派了四個人在紫川秀身邊,二十四小時三班輪流值班,紫川秀身邊隨時隨地都有十二個警衛——與其說他們在監視紫川秀,倒不如說他們在互相監視。

哥普拉每天晚上都抱著把弩睡在紫川秀窗口樹下,而秦路更甚,他干脆搬了張小床來到紫川秀房間同吃同住,日夜刀劍不離身。讓一個實權副統領和一個紅衣軍法官為自己守夜,紫川秀感覺很不好意思,數次推辭,但秦路笑吟吟的:「大人,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斯特林大人叮囑我,無論如何要保證您的安全,絕不能讓他們再得手了。我們的工作是保護您,而您的工作是把身體養好!」

哥普拉與帝都一直保持著信鴿聯系,不時將帝都的最新情況報告紫川秀。紫川秀得知,這次的事件引起了軒然大波。軍方極其憤怒,斯特林、林冰、文河等十七名軍方高級將領聯名向總長殿下上書,要求立即將紫川秀無罪釋放,如果總長不答應,軍方高層就要集體辭職;幕僚統領哥珊也支持他們,宣稱:『對紫川秀統領的審判是紫川家的恥辱!』;

帝林更是激進,他干脆向各省的監察廳和軍法處下發公文:「馬維,男,三十一歲,身高一米七七,雙眼皮,高鼻梁,瓜子臉,黑色頭發,西南瓦林行省人士,官銜旗本,爵位為伯爵。各省憲兵部隊、軍法機構:若碰到此人,不必請示,當場打死。」

紫川秀才意識到事件影響之大。他有點心驚:「為我把事情搞得那么大,真的不好意思。」

「紫川統領,這你就錯了。」秦路很認真地說:「這次大家同聲聯氣地支持你,與您交情固然是一個原因,但主要卻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馬家十一年前謀害雲山河前輩,十年來作惡多端,天怒人怨,同袍們早已對他們恨之入骨。你鏟除他們,沒有哪個正直的人不拍手稱快的!我們身為同袍,怎能不站出來說個公道話?」

紫川秀聽得心頭感動。當真是公道自在人心,他想起那年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帝都大會議事件。當時楊明華權勢驕人,意圖謀反奪位,卻在會議上遭到了軍方的一致抵制。盡管當場喋血,但軍方卻始終沒有屈服。軍隊是家族的中流砥柱,平時沉默不語,但關鍵時候,敢挺身而出主持公道還是這群血性男兒。

秦路話鋒一轉:「何況,紫川統領您也是軍方的代表人物之一,這已經不是您個人的事了!如果連這么件黑白分明的事情都爭不回個公道,那我們軍方還怎么有臉出去行走啊?」

紫川秀啞然失笑。

七八四年二月,帝都為了紫川秀、馬維事件在吵嚷個不停,朝野分裂成了兩派。少壯的軍政派一面倒地支持紫川秀,元老貴族派則站在了馬維那邊。兩派都有相當實力,斗爭得非常激烈。而紫川家總長紫川參星夾在兩派交戰的火力中間,苦不堪言。上午剛剛安撫了要求「嚴懲擅權軍閥」的元老會代表團,下午又得去跟來自黑旗軍的軍官請願團座談——他自個都覺得自個說話象放屁,保質期不到三個鍾頭。

嚴懲紫川秀就失去了軍心,放縱紫川秀又得罪了元老會,紫川參星不知把紫川秀臭罵了多少回,這家伙惹了那么大麻煩!無奈何,他只好使出了最拿手的「拖」字訣,既不放人也不定罪,這個案子悠悠地拖了下來,反正紫川統領好吃好喝,在度假山庄也不算委屈了他。拖得久了,等元老會的大爺和軍方的丘八們叫嚷得喉嚨啞了,他們自然就安靜下來了,那時再來從容處理好了。

但七八四年二月二十五日,在西北戰線傳來的噩耗,徹底把總長的如意算盤打破了。

這是一個飄著微雪的安靜清晨,哨兵在壕溝里來回巡游,他們不時跺腳咒罵著這寒冷的冬天,羨慕同伴們可以縮在被窩里呼嚕大睡。士兵們雜七雜八地發著議論:「這種天氣,如果有一壺燒刀子酒潤潤嗓子,那是最舒坦不過的了!」

「頂好還有個女人陪著暖暖被窩呢!」

忽然,某種細微的聲音傳來,有人出聲問:「你們聽到什么了嗎?」

「你過敏了吧!這種天氣,連老鼠都不會出門,怎么可能有人來呢?」

話音剛落,連最遲鈍的人都能感到地面在微微地震動,遠處傳來低沉的悶雷聲。哨兵咒罵道:「見鬼了,冬天打雷了?」他把頭探出了陣地朝遠處張望,身形驟然僵硬了,接著凄厲的尖叫撕破了黎明的安寧:「警報!敵人來襲了!」

大地的盡頭傳來悶雷般的回聲,白皚皚的地平線上涌出了一道鮮紅的血線,這道血線以驚人的速度蔓延,變成了血斑,然後血斑又變成了血泊。在白色的大地上,血泊以驚人的速度擴大,仿佛一個巨人正在汩汩淌著血,鮮血匯成了**,最終將整個白色的大地覆蓋,所目所見都是血一般的紅色,在新兵還在目瞪口呆時候,有經驗的老兵已慘叫出聲:「十字軍!十字軍來了!」

龐大的騎兵群猛然從高坡上俯沖而下,蹄聲轟隆,成千上萬騎兵的斗篷紅得仿佛血染的一般,仿佛一道刺眼血流正在滾滾涌來,那種震撼的情景若非親眼所見無法想象。初晨的陽光下,騎兵們猛然躍過了一道道鐵絲網和壕溝,猶如一道猩紅的「鮮血」滾涌而過,催灰拉朽,勢不可擋。

「敵人來襲!」

尖利的警報聲一陣接著一陣,觀察哨的叫聲此起彼伏:「正面發現敵人!」

「西北方向發現敵人!」

「西南方向發現敵人!」

紅衣軍陣如鐵,白底藍色的大旗在風雪中迎風飄揚,醒目的「霜」字在白日下灼灼發亮。陣地指揮官面色慘白:沒人猜到流風家會選擇風雪天發動進攻,邊防軍的大部隊都還龜縮在加南大營里睡覺呢。

騎兵沖擊勢如狂飈,在旋風暴雨般的馬刀砍殺下,陣地上的步兵還沒來得及集結就被砍成碎片,騎兵沖垮了薄弱的抵抗,直直地沖往陣地後方的加南大營。

黎明的晨光中,加南大營一片驚亂。只穿著內衣的士兵赤手空拳從房間里跳出來,混亂,擁擠,驚惶,嘈雜,數萬人混亂不堪,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牆壁被整個沖倒了!

「殺!殺!殺!」驚天呼聲裂天而起,無數騎兵破空而出排山倒海地躍入營地,馬刀如海,槍陣如林,對那些只穿著內衣的紫川兵,他們猛撲而上,猶如餓狼撲入了羊群中,大群騎兵沖入又砍又殺,人頭和斷裂的肢體滿天飛舞。

倉促投入戰斗的紫川家士兵大多數沒有武器、身上沒有披甲,但是出於求生的本能,他們還是頑強地進行了抵抗。隨手從地上拿起一塊石頭、撿起一條木棍就是武器,更多的人則連一塊石頭或者一條木棍都找不到,只有用血肉之軀去盾牌卡住騎兵的馬刀和長矛,為身後的同伴創造機會。常常是流風家士兵砍倒了一個紫川家士兵,但沒等他抽刀出來,四、五個紫川兵就一擁而上將他按倒,用石頭狠狠地砸他腦袋,直到把他砸得血肉模糊。

紫川兵用頭猛撞敵人頭腦、用牙齒咬敵人喉嚨、用手指插敵人眼睛、用膝蓋頂敵人下陰,無所不用其極。紫川家戰士的抵抗慘烈而悲壯。盡管武器精良的流風十字軍占據了全面優勢,但面對五萬抱定了必死斗志的狼虎之師,他們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緊急的增援號吹響,營地外又撲進了更多的騎兵,騎兵們排成陣勢,密密麻麻的長矛朝面前的人群亂戳亂打,將抵抗的紫川兵一步步向大營後方壓縮。但抵抗依然頑強,不時有紫川士兵飛身躍起,一把抱住流風騎兵把他撞下馬、拖出長矛陣來。一旦被拖離了隊列的流風家士兵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一瞬間,那個落單的倒霉蛋就被無數憤怒的手活生生地撕裂了,肢體被高高地拋起,鮮血濺得人滿頭滿面。

流風軍也用同樣的殘忍回報。弩弓手攀上高牆居高臨下地朝人群射擊,刺槍將手無寸鐵的年青男子高高地挑起在空中刺穿,馬刀砍得頭顱滿天飛,騎兵們毫不猶豫地縱馬踏過躺了滿地的傷者,慘叫中鮮血飛濺。不到幾分鍾,地上躺了一片屍首,有流風家也有紫川家的。

在這種慘烈的廝殺中不可能存在傷者,凡是倒地的都被狂熱的戰斗雙方踩成了肉泥,空中彌漫著強烈的血腥味。

當流風霜進到營區時候,還可以聽到里面傳來的廝殺喧囂聲。流風國防軍的中營指揮使英木蘭、前營指揮使蒙那、十字軍第一師指揮使費加等幾位將領站在門口迎接她。

英木蘭走上來行了個禮:「公主殿下,戰斗進展順利,還有一個小時就能結束了。」

流風霜微笑道:「諸位將軍干得都很漂亮。我想親臨第一線,為將士們吶喊助威。」

費加站前一步說:「公主殿下,里面還在清剿紫川家殘余。您萬金之軀,貿然進危險之地,臣等很不放心。」

「費加閣下,你真是開玩笑了。」流風霜笑說:「有你們保護著,難道紫川家的殘兵還能傷得了我?我只是想感受下戰場的氣氛,不會去危險地方的。」

英木蘭湊近前低聲稟告:「殿下,不是下官有意掃您的興,實在是現場太過血腥了。」

順著他的目光,流風霜低下頭,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腳底下有一條「溪流」,只是這條溪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濃稠鮮紅的血液,血水在低窪處積滿了,又順著地勢向遠處流去,一路沖刷著泥土和雜物,汩汩流淌著。

流風霜面色發白:「傷亡那么大?」

將領們面色凝重。有人輕聲回答:「抵抗得非常激烈。弟兄們也殺起了性。」

凝視著那一汪不斷擴大的血泊,流風霜眼中神色復雜。突然,她抬腳重重踩進了血泊里,潔白的皮靴和褲腳頓時被濺得猩紅一片。

流風霜平靜地環視著眾將:「我等造此修羅殺戮,都已一身血腥。這種時候才想回避潔身自好,不覺得虛偽了嗎?太遲了!」一甩披風,她轉身大步走進營地,將領們緊緊地跟在她身後,踩著那條流淌的「血河」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