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第三章(2 / 2)

紫川 老豬 4828 字 2023-03-05

盡管事先已經有了心理准備,但當真正看到戰場時候,流風霜還是禁不住面色發白,心頭泛惡想嘔吐。所見之處,堆積如山的屍體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被踩得稀爛,根本看不出誰是誰來,只剩下一種暗紅色的、難以形容的糊狀肉醬飛濺得到處都是,斷肢殘骸灑落各處,帳篷頂、樹枝上、屋檐上隨處可見被砍斷的手腳殘肢,白色的腦漿和黯紅色肉醬混絞在一起,血水匯得浸過了腳腕。在那層血肉模糊的屍堆上,可見斑斑點點的白色布料,那是紫川家戰死士兵穿的白色內衣。

他們走了幾步就再無法再前進了。面前是一堆血肉模糊的屍山,堆得足足有一米多深,除非誰敢踩著它過去,否則根本無法前進。

「喔——」不知是誰嘔吐起來,隨即有人捂著臉狂跑出去。

血腥撲鼻,流風霜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出現慘烈的一幕:上十萬男子擠在一個狹窄的空間里短兵相接,根本沒有躲藏和閃避的余地,活著的人踩在同伴的屍體上繼續廝殺,那些只穿著內衣的紫川家戰士手無寸鐵地撲向了死亡,寧死不屈。

她感受到強烈的震撼,對著面前的空虛默默禱告:「紫川家戰死將士,爾等為國殉戰,願英靈榮升極樂。此戰因我而起,願所有罪孽,盡歸吾身,吾願一身承受,縱墮落地獄經歷修羅輪回苦難,無怨無悔。」

禱告完,她轉身對眾將說:「諸位將軍,無謂的殺戮並非軍人的榮耀。我軍大局已定,傳令下去,盡力招降紫川家士兵了,在我軍能力以內盡量給予給敵人傷兵救助。」

流風霜部隊進軍快如星火,二月二十六日,風霜十字軍乘破加南大營之威,對加南行省的首府加南城發起猛烈的攻勢。當天黃昏,加南城被破,紅色的十字軍潮水般涌進城內,加南行省總督曾芮在攻城戰中戰死,加南省長克拉克在住處內連同家人一同自殺殉國。

二月二十八日,風霜十字軍分水陸兩路向東大舉進發。陸路騎兵由流風霜本人親自率領,火速南下攻占了紫川家西部倉儲重鎮葉傑城,葉傑總督阿里漢率部棄城而逃,部隊在逃亡途中被騎兵追上擊潰,阿里漢身邊僅得十一騎逃得活命;

在陸軍奮勇前進的時候,流風家龐大的水師艦隊也沒有閑著。同日,流風水軍艦隊進軍多倫湖,在河浜口與嚴陣以待的紫川家多倫湖艦隊激戰。三個小時後,三百多艘紫川家戰船被擊沉和燒毀,河面上飄盪著斷肢殘骸,到處是落水求生的水兵和戰死士兵的屍體。

流風家艦隊也損失了一百多艘戰艦,但這並無妨礙他們以勝利者的姿態昂然前進。多倫湖河浜口一戰摧毀了紫川家並不強盛的水軍實力,水師殘部已無力再與流風家艦隊交戰,龜縮到帝都城邊的瓦涅河上。

得知了水軍大捷以後,流風霜陸路進軍更是迅猛,三月一日攻下密爾頓行省,三月二日攻下羅什尼行省。

西北傳來噩耗,加南大營被破,水師戰敗,加南行省失陷,羅什尼行省失陷,密爾頓行省失陷,紫川家以每天一個省的速度喪失領土,喪師辱國。羞怒交加之下,紫川參星越過軍務處痛斥明輝,命令他:「一個星期之內務必收復失地,否則軍法行事!」

接到聖諭,明輝急得眼都紅了。他迅速把總長的壓力轉移給了各省總督們:「增援部隊務必三日內趕到會合,超期者軍法從事!」

眼看軍令嚴厲,各省的總督紛紛動員精銳部隊出發前去增援,大道上軍隊雲集,煙塵滾滾。為了趕路,各路軍隊日夜兼程急行軍,連前哨和側翼防御部隊都沒有設置。

流風霜抓住了這個機會,她借助船隊,從水路一日一夜行進兩百里,騎兵軍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明輝後方。第一個倒霉的是賓陽總督卡斯拉維,流風霜突然殺出,還在行軍途中的卡斯拉維軍團又疲又累,稍一接觸便潰不成軍,卡斯拉維本人戰死,三萬多步騎潰散。

擊潰卡斯拉維,流風霜沒有理會那逃得滿山遍野的潰兵。騎兵部隊迅速掉頭,正好在公路上迎面遭遇上了聞訊趕來增援卡斯拉維的嘉陵總督恩維率領的一萬三千步兵。

眼見流風霜氣勢洶洶,恩維紅衣旗本還沒開戰就怯了三分膽子。他情知自己的疲兵不是流風霜對手,不敢與之對攻,只是在大道上列陣固守待援。但流風家騎兵的沖擊力實在可怕,只一個照面就沖開了步兵的長矛陣,摧灰拉朽般把恩維的步兵切成兩半。眼看有機可乘,流風霜立即投入預備部隊,一通猛攻,結果左翼的步兵首先頂不住垮掉了,全軍搖搖欲墜!

正在這個時候,紫川家赤山總督蒙守信率領四萬步、騎兵趕到戰場,眼看形勢危急,他連忙快馬加鞭趕往救援。不料恩維的敗兵眼看救援到了,一窩蜂地朝他的部隊跑去,蒙守信還沒開戰就被潮水般的潰軍沖亂了陣腳,軍陣大亂。流風霜乘機殺到,蒙守信的前隊被殺得一塌糊塗,後隊被順勢一沖也垮了下來,狼狽至極。

第四支到達戰場的部隊是辛加總督朗清所率領的一萬多騎兵。他們到達時,流風霜的騎兵正撒開了滿世界地追砍潰逃的紫川家敗兵。此時我專而敵分,朗清本來是很有可為的,但他被流風霜的旗號嚇破了膽,眼看這么多步、騎友軍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他連應戰都不敢了,下令部隊掉頭就跑。

士氣可鼓不可懈,撤軍命令一下,全軍士氣大跌,眼見敵人在後頭氣勢洶洶地追擊,友軍兵敗如山倒,士卒中莫名的恐慌蔓延開來,撤退變成了潰退,潰退再變成逃跑。結果流風霜部下的中營指揮使英木蘭只帶了五百騎兵就輕輕松松破了朗清的部隊,活抓了朗清本人。

這場戰斗就連流風霜本人都承認是個僥幸的勝利,她完全沒有料到紫川家在附近還有第四支部隊。

「當朗清出現時候,我們部隊已散開去追殺潰逃敵軍了,建制和指揮全部打亂了,連一個超過千人的隊伍都沒有。而且我本人只帶了十幾個衛兵就站在戰場中央,目標明顯得不得了,當時朗清活抓我是易如反掌的事。但不知為何,他不但沒有進攻,反而自己卷起旗幟退走了。」流風霜嫣然一笑:「當然了,朗清大人那么客氣,我也不好意思不去送送他。」

七八四年的三月四日,公路大會戰中。流風霜又一次證明了自己是舉世無雙的第一名將。她一舉擊破了紫川家十萬疲憊之師,殲滅兩萬人,俘虜五萬人,自身損傷不到三千。西邊天的落日見證了這場殘酷的殺戮,紫川家士兵的屍骨鑄造了流風名將的輝煌。

短短半個月內,紫川家損兵折將多達十五萬人,西北大營指揮使羅巴兒副統領戰死、西北大營副指揮使安典紅衣旗本戰死、加南總督曾芮戰死、嘉陵總督恩維戰死、赤山總督蒙守信被俘、辛加總督郎清被俘、賓陽總督卡斯拉維戰死。。。快馬信使一個接一個將噩耗送往帝都,黑色的陣亡通知書雪花般落下來,快得軍務處都看不過來。

雄獅勁旅一個接一個地損折,勛臣老將接二連三地陣亡,強悍的風霜十字軍從瓦倫湖一路打到了朗滄江,整個大陸都為之震驚。

七八四年三月九日,中午,警衛進來通知:「大人,有客人在客廳等著見你!」

快二十天了,除了警衛和審判官以外,這是第一個來訪的客人。紫川秀精神一振。

客廳的窗簾已經被拉開了,刺眼的午後陽關直射進來,一個披著軍用披風的漂亮女子婷婷地站在窗前,腰桿挺得筆直。她的容貌秀麗端庄,舉止賢淑,但神態和舉動都透出一種長途跋涉的疲倦來。

萬萬沒有料到會在這里見到她,紫川秀驚喜地叫出聲:「啊,嫂子!您什么時候到旦雅的?」

「剛剛到的。」李清紅衣旗本轉過身來:「阿秀,這些天,你受委屈了。」她笑容很親和,仿佛春風般撫慰人心,讓紫川秀一陣溫暖。

他真誠地說:「為了我的事情,大哥和嫂子**很多心,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感謝好。」他猜出李清到來肯定與案情有關,問:「你見過羅明海了嗎?」

「總統領大人已經回帝都了。」

「總統領大人走了?那調查誰主持?」

「調查已經中止了,阿秀,你自由了。恭喜你官復原職!」

紫川秀目瞪口呆地望著李清,好久,他才出聲:「嫂子,您神通廣大,真有面子!您剛到旦雅就把我給救出來了。」

李清嫣然一笑,眉間驟然一沉:「不是我有面子,是流風霜面子大。」

「流風霜?關她什么事?」

「阿秀你一直被隔離還不知道,流風霜已經打下了多倫行省了!」

「那怎么可能!」紫川秀霍然站起,驚得呆住了。就在自己與外界隔絕的時候,外面竟已天翻地覆:「多倫行省!她怎么能到哪里?邊防軍去哪里了?多倫湖艦隊呢?」

「邊防軍連敗十一戰,多倫艦隊已經不存在了!明輝被軍法處鎖拿問罪——若是騎兵快馬,流風霜離帝都不過兩天的路程,過了朗滄江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最適合騎兵長驅直入,無險可守,帝都危險了!」

紫川秀明白了,原來自己的突然脫困,還是托了流風霜的福呢!若不是她,紫川參星哪里會記得西南還有個被關黑屋子的統領,自己估計要被關到白發蒼蒼胡子一大把了。

李清拿出一個信封遞過去,紫川秀撕開看了下,冷笑道:「全權狙擊流風霜所部?參星殿下賦予如此重大的信任,真是讓下官受寵若驚呢!——要打仗就想起下官了,那么多威風凜凜的元老們,把他們編成一個『調查組師團』派上前線去,說不定能把流風霜嚇得落荒而逃呢!」

李清沒理他的怪話,徑直說:「陛下寄希望於秀川統領大人您,堅決地守住朗滄江丹納渡口一線,實施戰略反擊,全殲流風霜所部!」

「全殲流風霜所部?若是有空就順手把遠京也給拿下來,是吧?明輝四十萬大軍都給打得落花流水,陛下也未免對黑旗軍太有信心了吧?」

李清一笑:「陛下不是對黑旗軍有信心,陛下是對你有信心。阿秀,你與明輝完全不同,明輝不過是個常人,他不是流風霜對手。而你才是與流風霜同級別的天才,你用兵有那種靈氣,如天馬行空般無從揣摩,惟有你足以與流風霜較量,連斯特林都差上那么一點。陛下完全明白,他信任你。敵寇猖狂於國土,能橫刀立馬力挽狂瀾的,舍統領您更有其誰?」

李清說得深情款款,崇敬地望著紫川秀,用眼神無聲地說:「啊,可全靠你了!」

若是個熱血小伙子被美女這么望著,非得當場上演割歃血請戰的把戲不可,但紫川秀這種老油條早過了沖動的年紀了,他用屁股都可以猜測出帝都的大人物們打的什么主意:手握四十萬大軍的明輝都被打得一塌糊塗,區區十萬人的紫川秀能干出什么名堂來?不求他打贏,只求能拖住流風霜就行了。反正這是個肉包子打狗送死的差使,就讓紫川秀去吧!他一戰敗,那就更有理由把他象泥一樣亂踩了!

他連連搖頭:「嫂子,總長分明是在漫天開價。你若不透露點實價,這買賣實在無法談下去。」

李清啼笑皆非。這家伙把軍令當成了什么,談生意嗎?

「阿秀,其實總長和軍務處只需要您堅守朗滄江防線兩個星期,有兩個星期,中央軍和新組編的預備隊軍團自然會過來增援您的,他們將從兩翼包抄流風霜。」

「援軍由誰統領?」紫川秀立即問:「中央軍自然是由斯特林了,新編的預備役部隊由誰統帥呢?」

李清只說了兩個字:「帝林。」

紫川秀眉頭輕輕一揚。紫川秀、斯特林、帝林,三人無一不是足以獨當一面的重量級名將,這是紫川家前所未有的最強陣容。出動了紫川家最傑出的三位名將出來絞殺流風霜,可見帝都對她的恐懼程度。

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李清微笑著點頭:「雙方參戰全是超一流名將,超豪華陣容,舉世罕見。無論勝負,這料必是一場激烈精彩的大戰!斯特林在帝都忙於軍務無法親身前來,但他說,如果阿秀統領您不參與,缺少了你神鬼莫測的謀劃,我軍勝算將減少不少。如不能參加這場大陸命運之戰,這也是阿秀統領您自己的遺憾吧?」

夕陽,荒原,鐵騎縱橫,步陣如鐵,刀劍如山,名將對名將的對抗,精銳之師與紅衫鐵流的碰撞,就猶如那星辰與星辰的對擊,恢宏壯闊。生於這偉大時代,與親愛兄弟並肩作戰,抗擊當代最偉大名將,那是一個多么壯闊的場面!

紫川秀感覺血脈中少有的熱流奔涌,身為軍人和戰將的本能在他體內復蘇了。他慢慢地捏緊了拳頭,雖沒有出聲,但那炙熱的眼神已經暴露了他心底的戰意。

看在眼里,李清滿意地笑了。她還沒來得及得意,紫川秀突然出聲問:「馬維此人——他在哪里?」

李清警惕地一揚眉:「你問這個干什么?」

「嫂子,你是個天才的演說家,我被你說服了。但在上戰場之前,我總得把家里的臟東西清理下,否則怎么能安心呢?」紫川秀微笑著說,但那笑容中卻帶了一絲森冷的殺氣。

李清不答,靜靜地眺望著窗外美麗的春光。紫川秀以為她沒聽清,又叫了一聲:「嫂子?」

「我聽到了。」李清轉過身來,溫和地說:「阿秀,你是統領,一方鎮侯,官職遠在我上。我沒資格來評述你。但你既然叫我一聲嫂子,可願意聽我一言?」

「啊,嫂子請說。」

「阿秀,你是光明正大的將軍,國家的英雄,馬維那樣的人物,不配當你的對手。你卻以濫殺制止叛逆,以錯誤糾正錯誤,弄臟了自己的手!你一向溫和大度,這次為何如此暴戾?不經司法審判處決上千平民,你知道,在帝都大家怎么說你的嗎?『西南軍閥紫川秀,因與馬維競爭紫川寧失敗,於是誅殺馬維全家』——想想,將來歷史上,你會留下個什么名聲?」

紫川秀陷入了迷茫。對著李清那疲憊而真誠的面孔,他第一次動搖:自己真的出自公心嗎?或者潛意識里,自己不自覺地誇大馬家的危害性,自欺欺人地吼道:「這是一伙極危險的家伙,必須調動軍隊用霹靂手段對付他們!」其實不過為自己鏟除情敵尋找借口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