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第四章(2 / 2)

紫川 老豬 4257 字 2023-03-05

「雨下得越久越好。」紫川秀道:「我們困難,但流風霜更困難。她是主攻的,而且她部下全是騎兵,大雨對他們的影響更大。」

部隊在出發的第五天到達朗滄江的丹納渡口。紫川秀被眼前的混亂場面驚得呆了。

河岸的東邊,滿山遍野都是潰敗的軍隊。遙望茫茫的河西岸,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望都望都不到盡頭。紫川秀不禁咋舌:起碼有十幾萬人擠在渡口上等著過河!而在他們的後方,更多的敗退軍隊和難民正在源源不斷地向渡口開來。

江的這邊也是一片慌亂,渡口橋給逃難的軍民擠得水泄不通,渡口兩邊的庄稼地全部被過往的人流踩成了操場,附近的幾個村庄被弄得面目全非,連岸邊那一段近公里長的泥土堤壩也被踩塌了。渡口唯一的橋梁已經攀爬滿了人群,象是螞蟻爬滿了一塊方糖,河那邊的喧囂和慘叫聲不住地傳過來,讓這邊不住的心悸。

這副兵荒馬亂的恐怖景象,縱然是久經沙場的紫川秀也禁不住心寒,更不要說是那些初出茅廬的新兵們了。一萬多騎兵夾雜在這龐大的難民和潰軍群中,就象是泥石流中的一粒沙子,若讓人潮這么沖撞,會當即把隊伍給沖垮的!

他當機立斷:「下馬扎住陣腳!全軍,按戰斗隊列前進!前列部隊,亮出刀槍來!」

黑旗軍的騎兵部隊迅速結陣,最前面的隊列沖著潮水般亂兵亮出了刺槍和馬刀,猶如在大海中乘風破浪,隊伍排成一個尖銳的鍥子逆著人潮而上,艱難地擠到了河岸渡口橋頭邊。

到近處,實際情況比看到的更為混亂,潰軍大批大批地涌下來,人流擠得水泄不通,有些平民被推倒在地然後無數人踐踏上去,慘叫聲不絕於耳。開路的士兵被人流沖撞得跌跌碰碰,站立不穩。紫川秀看得危險,叮囑第一線官兵千萬互相護持,不要給人流沖散了。

橋頭邊上,地方守備隊的官兵正在聲嘶力竭地維持秩序,看到紫川秀這路隊列整齊的兵馬逆著人流過來,一個守備隊軍官艱難地擠過來,沙啞地喊道:「退回去,退回去!你們擋住道了!」正說著,一股人流涌過來,險些把他也擠倒了,幸虧黑旗軍士兵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拉進了方陣的保護中。

「謝謝!」那軍官驚魂未定,啞著嗓子道謝:「見鬼了!哪來那么多兵馬,海似的涌過來,這兩天已經踩死、擠死幾十人了!請問這是哪路兵馬,帶隊的是哪位大人?」

紫川秀不出聲地站出來,看到他肩章上閃爍的金星,那軍官一激靈,跳起來敬禮:「統領大人!您。。。您是明輝大人吧?」隨即又迷惑地搖搖頭:「不對,您太年青,不會是明輝大人。。。這么年青的統領。。。」他終於認出來了:「您是西南統領紫川秀大人!大人,我們總算把援軍盼來了,您來得真快!」

看著軍官憔悴的臉容,眼睛里的血絲,沙啞的喉嚨,紫川秀問:「你是渡口守備的負責人?」

「下官是預備役副旗本高松,受行省傅總督委托,負責本渡口的守備工作。」

「等下忙完了,你去休息。現在你給我回話:敵軍打到哪里了?」

「大人,現在哪里有心思睡覺啊!」高松遙遙指著西邊黯紅的地平線:「他們就在那邊!快過來了!他們如今正在強渡黑河渡口,第七軍還在抵抗,但估計頂不了多久了!」

紫川秀心頭一緊:敵軍已經離得那么近了!遙遙望向西方的天際,轟隆轟隆的聲響一陣緊過一陣,空氣在顫抖,赤紅的火焰沖天而起,染紅了一方的晚霞。對岸的人群也感覺了那種不安,「轟」的一下炸了窩。誰都知道流風霜的部隊就在身後了,唯一求生的道路就在那座橋上,人群哇哇怪叫著拼命地往橋頭擠,橋頭處波浪般翻滾著,不時有人被推倒踩過,不時有人被從橋上擠下來,哭喊叫罵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看到這副慘狀,紫川秀顫抖了一下。他問高松:「能不能找到幾條小船,我要搭兩座浮橋!」

高松苦笑:「大人,附近村子里我們連一塊完整的門板都找不到了!過路的部隊已經把所有能浮在水上的東西都擄走了!」

這時一直傾聽的歐陽敬出聲插嘴說:「大人,我們還有馬車!把馬車給拆了吧,用木板修一座浮橋。」

「好主意!」紫川秀不假思索地說:「這個任務就由你來負責吧!要快,我在這等著!」

「啊!」歐陽敬的臉一下子皺成了苦瓜,但軍令已下,不得不從。他苦著臉敬個禮,快步走開來,吼聲遠遠地傳來:「把馬車都給我集起來,用它們搭個浮橋!王副旗本,你不要跑,這個任務就由你負責執行!要快,我就在這等著!」

部下們很快執行了紫川秀的命令,渡口處高高掛起了黑旗軍的黑色飛鷹旗,幾百人同聲喊話:「黑旗軍統領大人到!所有軍民一律聽令,違令者斬!」高呼聲壓倒了那驚人的喧囂,知道河那邊有一個統領在押陣,歇斯底里的瘋狂狀態頓時為之一減。

紫川秀的命令非常簡單:一:運送傷員的擔架隊優先過河。二:無論官階高低,任何人不得插隊。潰兵們就像乖乖的綿羊一般服從他的調度,在這危急關頭,驚恐的人們最需要的是一個可以依靠和服從的權威。

本來場面已經安頓下來了,但就在這時,人群外圍傳來了一陣喧囂,一個軍官在衛兵的護送下揮舞著刀槍撞開人群隊列擠到了前面,衛兵們大聲叫嚷著:「讓開讓開!旗本大人要過橋了,你們讓開路來!」

有人勸阻:「大人,紫川秀大人已經下令了,任何人不得插隊。」

那個軍官根本不理睬:「紫川秀?老子是邊防軍的師長,黑旗軍的統領管不著我!」他的衛隊把一個扛著傷員的擔架隊給拳打腳踢地趕開了,場面一團混亂,在兩岸十幾萬將士憤怒的目光注視下,那名旗本大搖大擺地過了橋。

紫川秀在河的這邊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憤怒地拍案而起:「還愣著干什么?把他們抓起來!」

那個旗本帶著衛隊過了河還沒站穩,黑旗兵已經一擁而上把他們全部繳了械,押送到紫川秀面前。

「干什么啊!你們憑什么抓我!」那軍官吵嚷個不停,歐陽敬聽得不耐煩,直接給了他個嘴巴:「少廢話!見統領大人,還不行禮?」

那旗本一愣,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紫川秀那張冷峻的面孔。他打了個冷顫,強笑著:「秀川大人,原來真是您老人家啊!我是明輝大人部下的米海啊,上次我們在帝都還一起吃過飯哪,您不記得我啦?」

「米海?」紫川秀在腦海里搜索下,對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他問:「我宣的律令,剛才你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瞧見紫川秀面色不善,米海用力地扇自己耳光:「是我不好,我腦子灌水了,我該死犯了大人軍令虎威,我不是人,大人,您狠狠地責罰我吧!要不,改天我讓明輝大人給您賠罪?」

「聽清楚了就好——拿下了!」

幾個衛兵撲上來把米海按倒在地,他掙扎著叫道:「大人!你干什么啊!放手啊,快叫他們放手啊!」

紫川秀和顏悅色地說:「米海兄,你還有什么話要說,我會轉告你的家人的。」

「啊!」米海明白過來,他的面色唰的變白了:「大人,你,你要殺我!」

紫川秀嘴角冷酷地翹起,不出聲。

「不!」米海慘叫一聲,猛然掙脫了衛兵抱住紫川秀大腿哭號:「你不能殺我!我是邊防軍的人,不是你們黑旗軍的屬下,你不能殺我!你把我交給明輝大人處置好了!我是旗本,是高級軍官,未經審判你不能殺我的!不過是過橋罷了,你不能為這點小事就殺人啊!」

「把他拖下去!」

士兵們七手八腳地把他拖開來,他邊掙扎邊用不成聲音的凄慘嗓子叫道:「饒命啊!紫川秀大人饒命啊!你不能殺我的啊~~我是旗本,是師長~紫川大人,紫川統領,紫川爺爺饒命啊~~」

凄慘的聲音回盪在江河兩頭,一瞬間,十幾萬軍隊聚集的朗滄江兩岸竟靜得鴉雀無聲,大家都在側耳傾聽著,竟忘記了流風霜就在身後追趕了。

「喀嚓」一聲輕響,慘叫聲嘎然而止。人人如釋重負地長吐一口氣,隨即,江兩岸爆發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如雷的歡呼聲:「好樣的,統領大人!」

一個榜樣就在面前,再沒有人敢胡亂插隊搶道了,撤退秩序重新變得井然有條了,在守備隊的指揮下,士兵四人一列跑步過橋,疏通速度頓時快了很多。

浮橋也做好了,歐陽敬異想天開地把幾十輛馬車串在一起,推入河中,由幾個士兵在橋上拉著過去。馬車都是木板制成的,入水即浮了起來,士兵們可以踩著浮在水面上的馬車快步跑過來了,這樣居然造出了兩座浮橋來,河兩頭又爆發一陣歡呼,士兵們激動地歡呼:「紫川統領萬歲!」

在橋頭邊搭建了一個臨時指揮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紫川秀坐在一個木箱做的臨時椅子上打開了地圖夾板。盯著地形圖,他心急如焚。

丹納渡口和大橋是從西北通往帝都的必經之道,整個朗滄江流域就這段的河面最為平緩、狹窄。過了這個渡口,騎兵們能一馬平川不歇息地直奔帝都。這是敵人無論如何要奪取的要害,如此重要的陣地,紫川秀卻只能靠一萬騎兵來守衛。面對強悍的流風霜軍,他感覺就象是身上衣衫單薄卻迎著刺骨寒風奔跑一樣。

有人走近來,紫川秀抬起頭,師的德龍旗本站在自己面前。老軍官俯著身子不安地對紫川秀說:「大人,要守住這里,起碼得兩個步兵師,在這種狹窄的河岸地區作戰,騎兵派不上用場,只能當成預備隊反突擊用。敵人隨時可能到,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得馬上修築工事。」

這個經驗豐富的老軍官和自己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望著老軍官那黝黑而清瘦的臉,兩人都是一臉的無奈。很多事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紫川秀當然明白,現在最安全是把橋梁給拆掉以免落入流風霜掌握中,但卻不能:對岸的撤退部隊都還在指望著這條橋救命啊!

「當務之急是兩件事,第一,立即沿著河岸展開防線——但我們兵力不足;第二把散兵集結起來,要把他們編整成可以重新投入實戰的部隊——但可能也來不及了。」

他望著那批身上毫發無傷的潰兵說:「他們可能都沒跟流風霜交上手就垮下來了!」

德龍連連點頭,有經驗的指揮官都明白,要把一批與敵人交過手失敗的老兵重新投入戰場,這比驅趕一群還沒與敵人照過面就垮了的士兵上陣容易得多。老兵們與敵人照過面,見過血,而那些新兵則完全是給自己的心理壓力給打垮的,他們心里存在著失敗的陰影,稍有風吹草動就容易慌亂。

「報告!」

眾人一起驚奇地望向指揮部門外,一個中年紅衣旗本正站在那里。他身材勻稱,頭盔之下露出了略微蒼白的頭發。在幾個陌生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下,這個紅衣旗本略顯局束不安。他走進帳篷里,打量下人們:「聽說,這里有個臨時戰地指揮部?有個統領在這里指揮?」

看到了紫川秀肩上的金星,他象是眼睛被火灼了一下,響亮地腳跟一磕:「統領大人!」

紫川秀站起身,迷惑地看著他:「請問尊姓大名?貴官是哪個部隊的?」

「楊寧!是你嗎,楊寧!」德龍突然歡喜地叫出聲來:「楊寧,老同學,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德龍!」

「德龍,是你!真是好久不見了,我都認不出你來了!」

兩人激動地握手問好,多年好友重逢,即使在戰場上那也是件值得慶賀的事。

德龍直接地問:「你現在在哪里了?」

「我在西北邊防軍第三兵團擔任副兵團指揮,兼任步兵師師長。」

「啊!」幾個人驚叫,德龍望向紫川秀:「剛才那個米海,好象也是西北邊防第三兵團的。」

楊寧連連擺手:「不要誤會,不要誤會。我不是為這個事來的。米海雖是我同僚,但他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統領大人,我也是帶慣兵的,也知令行禁止,軍令如山。米海明知故犯,已觸眾怒。現在十幾萬兵馬潰不成軍,若不殺人立威,如何能統軍?我若是你,我也要斬了他。」

眼見對方並非為興師問罪來的,紫川秀大大放下了心,握住他手用力地搖下:「謝謝!楊寧閣下,謝謝理解!但是,閣下,您的部隊在哪里呢?」

紫川秀問,但心里並不抱什么希望。一路上,他見過太多被打得一潰如水的部隊和無數孤零零的光棍司令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