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人有窮盡【二合一】(2 / 2)

可能是畏懼魏王趙潤,也可能是因為別的。

「能夠仿造么?」向軱後來詢問方畢道。

方畢想了想,只能表示盡力而為,畢竟魏國的虎級戰船,它並未只是單純地造地大而已,其中涉及到種種技術問題,比如吃水、平衡,以及其余利於作戰的設計等等,在沒有任何圖紙的情況下,讓宋墨仿造魏國打造那種虎級戰船,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片刻之後,方畢便提出了告辭。

看著方畢離去的背影,向軱浮躁的心稍稍有所平復。

可沒想到的是,就在這時候,他宋國將領「陳汜」急匆匆地奔到了他的書房。

陳汜此人,亦是北亳軍的大將,當年在魏國的諸貴族私軍強硬收復宋郡時,正是此人率軍襲殺了平城侯李陽的次子以及家將步嬰,既是一位難得的勇將,亦像李惑一樣是向軱的左膀右臂,如今負責著整個滕城的守備。

「怎么了?」

見陳汜面色焦急地趕來,向軱皺眉問道。

只見陳汜看了眼書房外的幾名士卒,在遣散他們後,這才對向軱說道:「丞相,大王他……他想要逃跑,在路經城門時,不意間被我麾下的士卒截住了……」

「……」

向軱張了張嘴,呆若木雞。

平心而論,如今的宋國,雖說是向軱作為丞相處理著全部大小事務,但他絕非權臣,只不過宋王子欣對於復國之事並不是那樣重視罷了。

事實上,最初的時候,子欣也只不過是抵不住向軱的勸說,否則,前者又豈會願意做這個提心吊膽的宋國君主?搞不好什么時候就被魏軍給砍了。

「大王他……在哪?」

向軱沉聲問道。

陳汜抱了抱拳,低聲說道:「末將已秘密將大王送回王宮。」

聽聞此言,向軱便立刻前往王宮,陳汜趕忙跟了上去。

所謂王宮,就是那座滕城內最大的一座宅邸而已。

在這座宅邸的書房里,向軱見到了他們宋國的君王子欣。

與以往身穿王袍時不同,今日的宋王子欣,穿著尋常百姓的服飾,懷中還抱著一個包裹,一看就知道是企圖假扮百姓混出城去。

「大王……」

向軱神色復雜地喚了一聲。

「丞、丞相……」

相比較向軱,宋王子欣的表情更為復雜,既有尷尬、也有羞愧,更多的則是不知所措。

揮揮手示意陳汜以及屋內看守著子欣的士卒們一同退下,向軱長長地嘆了口氣,問道:「臣聽聞,大王您……欲逃離……此地?」

子欣羞愧地低下了頭,但隨即,他又抬起頭來,誠懇地說道:「丞相,我敬重你的為人。雖然如今世上傳聞,丞相你欲復辟國家,只是另有所圖,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丞相您是我宋國真真正正的忠臣!但是……人有窮盡,天意不可違,您又何必始終拘泥於過往呢?」

頓了頓,他好似發牢騷般,繼續說道:「當年丞相來找我時,我本就不想當這個王,因為我知道,我宋國已經滅亡了,但是丞相您說,我宋國仍有機會卷土重來,當時我被丞相您說服;可如今,魏國戰勝了韓國、戰勝了齊國,如丞相當年所說的魏國的危機,始終未曾到來,並且魏國越來越強盛。」

說到這里,他長長吐了口氣,苦笑道:「自魏國戰勝韓國,自魏王趙潤繼位之後,我就整夜整夜地難以成眠,生怕睡前尚在此宮殿,而待再次睜開雙目,卻已淪為魏軍的階下囚……」

「……」

向軱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不得不說,當聽說子欣欲帶著家眷兒女逃跑時,他心中是非常生氣的。

畢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宋國,都是為了他向氏世代效忠的宋王室,沒想到,他這個臣子還沒有放棄,宋王室的後裔卻一個個都拋棄了自己的國家,寧可隱姓埋名去做富足翁的生活,也不願意挑起復辟國家的重擔,就連當初唯一一位有膽識的宋王室後裔子欣,如今卻也退縮了。

但是此刻聽到子欣誠懇的話語,他心中的憤怒卻煙消雲散,余下的,只是失望。

「大王您……主意已決?」

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向軱苦澀問道。

可能是出於羞愧,子欣不敢直視向軱的眼睛,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小聲說道:「丞相,如今我只想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

向軱直視著子欣,半響後點了點頭,帶著幾分苦澀問道:「大王欲往何處?」

子欣抬起頭來,見向軱並無諷刺自己的意思,遂小聲說道:「我有家業原在薛地……」

向軱搖了搖頭,說道:「薛地已被桓虎所占據,並非妥善的安身之處。」

「那……」子欣偷偷看了一眼向軱的表情,試探著說道:「如今,怕是魏國最安定吧?聽說魏國並不排斥外人。」

『……』

向軱的面色僵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初,微笑著點了點頭,好似渾不在意地說道:「的確,現如今,的確是魏國最安定……」

當晚,向軱獨自一人坐在他相府的書房里。

此時在他的書案上,仍堆滿了等待處理的公文,若在平日,他必定會兢兢業業處理這些公文,但是今日,他卻毫無這個興致。

國家覆亡在即尚在其次,作為君主、作為宋王室後裔的子欣,卻只想著逃離此地、苟活於世。

這讓向軱深深地迷茫了:我這二十余年來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何意義?

「人有窮盡,天意不可違……」

喃喃自語了一句後,向軱將書案上的文書掃到一旁,提筆在一張紙上寫下如下的文字:「魏王所恨者,向軱也,非在他人……」

洋洋灑灑,寫滿了一張紙。

隨即,向軱將書信放入一只木盒,喚來心腹護衛,囑咐道:「你連夜渡河,交予湖陵的魏將。」

心腹護衛點點頭,抱著木盒轉身離去。

此時,就見向軱將一包粉末倒入酒壺,在搖晃了幾下後,將酒壺內的酒一飲而盡。

『父親、兄長……』

彌留之際,向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與兄長,他們正面色急切地招呼著自己乘上戰車,與魏軍決一死戰。

『若我當年亦隨父兄戰死於沙場就好了……』

低喃著,向軱的手無力垂下。

「啪——」

他手中的陶瓷酒壺,亦在地上摔碎。

待屋外的護衛聽到動靜沖進來時,他們駭然發現,向軱已坐在椅子上,頭顱低垂,再沒有了氣息。

「丞、丞相?!……來人!快來人!」

滕城的丞相府內,一片喧雜。

魏興安三年九月初八,前宋英雄向沮的幼子,宋國最後的忠臣,向軱,亡故,享年四十五歲。

向軱的死,代表著宋國,真正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