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平定宋郡【二合一】(1 / 2)

「魏王所恨者,向軱也,非在他人……」

七日後,在大梁皇宮的甘露殿內,魏王趙潤站在窗口,拆閱了這封「偽宋」丞相向軱在臨死前所寫的書信,臉上的神色,頗為復雜。

這封書信,是身在湖陵水軍的沈彧派人連日連夜送來的。

當日,向軱派出送信的心腹護衛,將這封書信送到了微山湖對岸的魏軍湖陵水寨,在被巡邏的魏卒發現後,立刻就道明了來意。

隨後,沈彧在拿到這封書信後,出於驚異粗略掃了兩眼——畢竟他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將向軱的書信送到大梁——待發現這封信仿佛是向軱的絕筆信後,他立刻停止仔細閱讀,派人日夜兼程將信送到了大梁,送到了趙弘潤手中。

緩緩地在窗旁踱了幾步,趙弘潤看得很慢,可能是因為這封絕筆信的開篇就帶有濃濃的悲涼色彩。

足足過了一炷香工夫,反復將這封信看了兩遍,趙弘潤這才抬起頭來,雙手負背,目視著窗外。

良久,他長長嘆了口氣。

向軱的絕筆書信,其大意無非就是其攬過了一切的罪責,向魏國表示臣服,並且,懇求魏王趙潤寬恕宋人,莫因他的罪過而牽連到宋人,言辭懇切、低聲下氣,仿佛壯士被迫屈膝,讓人不禁有種扼腕嘆息唏噓。

「可惜了……」

趙弘潤喃喃自語道。

他口中的「可惜」,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偽宋或北亳軍的羸弱與不禁打,明明他有預謀地准備拿北亳軍用來操練湖陵水軍,為日後與楚國這個潛在的勁敵交鋒而做准備,卻沒想到,他魏國還未發力,窮途末路的偽宋就投降了,以至於他先前的預謀全部化作了泡影。

而另外一方面,他亦是可惜向軱這等忠臣。

平心而論,趙弘潤並不憎恨向軱,哪怕向軱此前始終站在與魏國利益為敵的立場。

向軱是宋人,是宋國英雄、士大夫向沮的幼子,他的立場是堅定的宋國的立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宋國的利益考慮——這樣的敵人,是值得敬重的。

類似的,還有韓王然,他與趙潤既是敵人,但同樣也是摯友——只是各自立場的差異,使得他們身處敵我。

否則,他們或許能成為真正的摯友。

不過相比較韓王然,趙潤與向軱的交情就更淺了,淺薄地仿佛只是聽說過對方,但就憑著今日這封書信,趙潤就能篤信地認為,向軱確實是一位可敬的敵人!

事實上,倘若向軱願意臣服歸降的話,趙潤未必不會啟用這位北亳軍的領袖,但向軱選擇了以宋臣的身份死亡,也不肯作為魏臣而存活——盡管向軱在信中並沒有任何文字表述這件事,但趙潤很清楚,似這等忠臣,既然送出了這封信,那么就絕對不會舔著臉繼續存活於世。

而這,正是趙潤一下就將向軱拔高至「可敬的敵人」的原因。

當然,倘若向軱果真肯向魏國臣服歸降的話,那么,趙潤也不會敬重他,並因為向軱的死而感到惋惜。

所以,這真的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

攥著向軱的書信,趙弘潤負背雙手在窗旁站了片刻,旋即便離開了甘露殿,邁步走向垂拱殿的方向。

待等他來到垂拱殿的內殿時,此時仍在殿內處理政務的諸內朝大臣都感到很驚奇,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弘潤走入殿內,震撼地忘卻了第一時刻向這位國君陛下行禮。

『咦?今日陛下為何會來垂拱殿?』

『按日子算,今日可是陛下偷懶……不,抱恙在身的日子啊。』

『難道說陛下終於下定決心要改掉憊懶的惡習?』

諸位內朝大臣皆手執著毛筆,面色吃驚地看著趙弘潤,就連筆尖的墨汁滴落下來亦不得而知。

其中,就屬內朝首輔、禮部尚書杜宥最為驚喜,只見這位老臣沒來由地面色紅潤,雙目泛光,就連雙肩亦微微顫抖,仿佛就等著眼前這位陛下為先前的憊懶懺悔,他好立刻離座叩地,激動地高呼「陛下英明」。

然而在諸位內朝大臣們目不轉睛的注視下,趙弘潤只是走到了龍案旁,在環視了一眼似乎呆若木雞的幾位大臣後,渾不自覺為何會出現這種死寂情況的他,沉聲說道:「向軱死了。」

『……』

『???』

諸內朝大臣聞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大概數息後,還是介子鴟反應最快,聞言試探著問道:「向軱?可是偽宋的丞相、北亳軍的首領向軱?」

「正是!」趙弘潤點點頭,順手將手中的書信遞給身後的大太監高和,叫他將這封信傳閱諸大臣,同時口中說道:「向軱死了,我大魏對待宋郡的策略,亦需要有所改變。」

『原來如此……』

『我說陛下今日明明該『抱恙在身』,卻為何出現在這垂拱殿。』

在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後,似介子鴟、溫崎、李粱、徐貫、藺玉陽、虞子啟等人,心下暗暗點頭,恍然大悟。

雖然這么說有點奇怪,但諸大臣們還很敬服眼前這位陛下的原則:偷懶歸偷懶,但若是涉及到大事,也絕不含糊,這不,明明『抱恙在身』,仍舊堅持著前來垂拱殿向他們講述這件事,並主動提及改變對宋策略的問題。

此時,內朝首輔、禮部尚書杜宥這位老臣也已經冷靜下來,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趙潤後,臉上浮現幾絲自嘲般的笑容,微微搖了搖頭,隱約還能聽到幾句「我真傻」之類的呢喃短句,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

不過,隨後在眾人商議其對待宋郡策略的時候,這位老臣又立刻振作了精神,在看到向軱的絕筆信後欣喜說道:「向軱主動攬起諸罪,以死謝罪,至此北亳軍群龍無首,再不是我大魏的威脅……」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眉頭微微一皺,可能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北亳軍,早就不足以作為他魏國的威脅了,無論向軱是死是活,其實都相差不大。

介子鴟看出了老臣杜宥的尷尬,接過了話茬,巧妙地補全道:「杜大人所言極是,向軱此人,乃是宋郡之民的心中支柱,如今,此人在臨死前臣服於我大魏,這將大大有利於朝廷收攏人心,只是……」他頓了頓,帶著幾分苦笑說道:「先前朝廷將其污為「大善之惡」、「亂國之賊」,這就……」

包括趙潤在內,殿內諸人微微點了點頭。

他們都明白介子鴟的意思:反正向軱都已經死了,吹捧吹捧死人沒什么大不了的,更何況在目前情況下,他們抬高向軱,贊美向軱的品德,有利於整合宋郡的民心。

但是具體如何操作,還需要從長計議,總不能魏國朝廷自打嘴巴吧?——畢竟前段時間,可是魏國朝廷將向軱打為「借復辟宋國之名而暗中圖謀不軌的野心家」的,這會兒突然改變態度吹捧向軱,這未免太過於突兀了。

而此時,就見溫崎左手拿著那張書信,右手手指輕輕彈著紙張,輕笑說道:「不如就從向軱心中的「悲憤」著手如何?……不知陛下與諸位大人是否注意到,向軱信中用詞有些激憤,隱隱有種「哀默心死」、「自暴自棄」之意,我認為,偽宋那邊肯定是發生了什么讓向軱感到絕望的事,而且這股絕望的因由並非來自我大魏,而是偽宋內部……」

在殿內諸位大臣中,溫崎最是擅長詩詞歌賦,對於字里行間的用詞用句,那是非常敏感的。

經他提醒後,趙弘潤與諸大臣再次細細觀閱這份書信,果然,他們亦逐漸感覺出,向軱在寫這封信時,心情可能的確處於激憤狀態。

這也讓趙潤解除了一個困惑,因為在他印象中,向軱那可是一個非常堅韌不拔的人,這從魏國在戰勝韓國之後,向軱依舊不肯攜偽宋投降於魏國、仍要憑借微山湖的地利阻擋魏軍一事就能看出一二。

當日,趙弘潤便叫來高括,命他去徹查此事。

然而沒過兩日,趙潤便又收到了沈彧的來信,沈彧在信中指出了向軱之所以寫下絕筆信自殺的原因——宋王子欣曾因不堪重負,欲棄國家逃跑,卻被滕城的守卒無意間截住。

想來,沈彧也意識到了向軱的死志,並且覺得向軱的死有點蹊蹺,是故派人到滕城打探了一下。

在看到沈彧的書信後,趙弘潤最初是啞然失笑,恥笑於子欣這個宋王,居然棄下國家、丟下臣民逃跑,簡直是丟盡了天下王族的臉面。

而隨後,趙弘潤心中便泛起了濃濃的惋惜,深深地為向軱對宋王室的忠誠而感到不值。

在再次召開於垂拱殿的內朝會議中,趙潤感慨道:「向軱,已盡到了作為宋臣的職責與義務,再無比他更忠貞的忠臣,可謂是仁至義盡,是宋國欠他一個有膽識的君主……才使他最終得到如此凄涼的結局,著實叫人扼腕嘆息。」

諸內朝大臣點了點頭附和這位陛下的言論,隨即,藺玉陽捋著胡須說道:「不如就拿這「子欣」替罪?」

所謂的替罪,即是將向軱之死的責任推到不負責任的宋王子欣身上,以此轉移宋民因為向軱之死引起的仇視與悲憤,只要朝廷運營得當,使勁贊美向軱、抹黑子欣,就能順利地將矛盾轉嫁到子欣身上。

要是魏國朝廷再心狠點,在最後將子欣作為獻祭,搞不好宋民與北亳軍的士卒們還會承他魏國的人情。

聽到這個建議,諸位內朝大臣紛紛點頭,表示這個主意不錯,然而趙弘潤卻沉吟著沒有表態。

見此,諸內朝大臣皆不解地看向趙潤,卻見這位陛下沉聲說道:「可能向軱的死,十有八九是因為子欣,但向軱在信中懇求朕庇護宋王室的後裔,當時朕敬他為人,在心中已經將應下,亦……不願反悔。」

聽聞此言,諸大臣在面面相覷之余,亦為之動容。

「陛下乃仁慈之君。」禮部尚書杜宥率先表態自己的態度。

作為魏臣,他當然在意自己國家的利益,但作為禮部的尚書,他更在意的,還是己國君主、太子的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