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伐謀(二)【二合一】(2 / 2)

聽聞此言,熊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要知道,世人只知道前一陣子楚國一反常態地幫助魯國平定了三桓之亂,卻不知魯國獻出了《魯公秘錄》的拓本作為報酬,更不會有人知道,齊國非但默許了這件事,而且還在私底下援助楚國,幫助楚國加促國力發展。

『眼前這個韓人如何得知的?』

熊拓心中驚訝,不動聲色地笑道:「是見我大楚出兵協助魯國平定了其國內的叛亂,是故尊使認為我大楚已得到了魯國的技術?……哈哈,協助魯王,只是寡人一時心血來潮而已。魯王乃魯國王室,而寡人亦是大楚王族,當然看不慣一些亂臣賊子,企圖竊取王族的地位。」

他這番話,在這個時代還真有一定的說服力。

記得想當初楚國內部爆發熊氏與屈氏為了爭奪王權的戰爭時,無論是魏國還是齊國,都沒有插手干涉,更沒有趁此機會攻打楚國,免得楚國的王權,被『名不正言不順』的屈氏一族竊取——在這一點上,天下各國的王族都是有默契的:國與國之間的戰爭,這只是各國王族之間的游戲,絕不允許其他階級染指,因為這將嚴重動搖王族的地位。

看了一眼張倉,楚王熊拓繼續笑道:「居然還說我大楚得到了齊國的財富,難道尊使就不知曉,前兩年,我大楚與齊國那可是打得不可開交呢。……齊人對我大楚恨之入骨,又豈會無償資助我國?無稽之談!」

「此並非無稽之談,只要貴國與齊國彼此有一個共同的對手,那么,齊國就會暫時放下成見,與貴國暗中聯手。」

按照韓王然的囑咐,張倉很直白地陳述前者此前的猜測:「我國君主認為,貴國前幾年還對魯國虎視眈眈,可前幾個月,自然一反常態,出兵協助魯國平定判斷,那么,貴國的所求,無疑就是魯國的工藝技術。……而齊國對此居然毫無反應,這就說明,齊國早已與貴國在私底下有了默契。是什么原因促成貴國與齊國不得不化干戈為玉帛呢?恐怕就只有那個變得越來越強大的魏國了……」

說到這里,張倉收了聲,只是平靜地看著楚王熊拓,他那眼神仿佛是在無聲地表述:你們的事,我家大王早就猜到了,你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聽了張倉的話,楚王熊拓難免有些小小的尷尬,必定事實情況確實如韓王然猜測的那般無二。

『韓然……僅僅通過「楚兵助魯」這微不足道的消息,就猜到了其中關鍵,還真是一個不可小覷的人物。等會!既然韓然猜得到,也就是說,那個矮子同樣能猜到?』

想到這里,熊拓不禁皺了皺眉。

此前他之所以刻意地封鎖消息,不叫外人得知他楚國得到了《魯公秘錄》的拓本,其目的,就是擔心魏國在得知這件事後,會立刻改變對他楚國的態度,想辦法打壓他。

沒想到,韓國的君主韓然,僅僅根據「楚兵助魯」這件事,就推測出了那么東西——既然韓然猜得到,換而言之,熊拓的堂妹夫、魏王趙潤,同樣能猜到。

『……我討厭聰明人!』

看了一眼面前的韓使張倉,熊拓頗有些憤然地吐了口氣,口吻帶著幾分不渝說道:「韓然派你前來,究竟所謂何事?」

聽聞此言,張倉便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熊拓,口中說道:「我國君主親筆寫了這封書信,楚王一觀便知。」

熊拓也不懷疑,接過書信將其拆開,隨意瞥了兩眼。

僅僅只是瞥了兩眼,他臉上的神色就逐漸開始變得凝重了,因為韓王然在信中委婉地試探,詢問熊拓是否與魏國爭雄的野心——如果熊拓甘心楚國始終被魏國的強大所籠罩,那么,韓然也會放棄抵抗,向魏國投降;但倘若熊拓有使楚國取代魏國的野心,那么,韓然願意不惜代價,替楚國牽制魏國幾年,讓楚國得到寶貴的發展時間。

『這個韓然……』

熊拓一臉凝重地再次觀閱了一遍書信,心中對韓然的評價,立刻就拔高了與他堂妹夫趙潤平起平坐的位置。

『傾韓國之力,不計代價,替我大楚牽制魏國,其目的,就只是讓我大楚在強大之後,能將魏國這個令人絕望的對手拉下來……這個韓然的胸襟與魄力,絕不亞於那矮子啊!』

注視著手中的書信,熊拓心中暗暗說道。

見熊拓久久沒有回應,韓使張倉忍不住問道:「楚王意下如何?」

熊拓掃了一眼張倉,忽然舉起手中的書信問道:「你,可知曉信中內容?」

張倉愣了愣,連忙搖頭說道:「我國君主送於楚王的私信,在下豈敢私自拆閱?」

聽聞此言,熊拓微微點了點頭,隨手就將手中的書信投到了火盆中,隨即惡狠狠地說道:「可笑!……他韓然何許人也?安敢對寡人指手畫腳?來人啊,將此人給我逐出王宮!」

殿外的護衛聽到,立刻就奔入殿內。

見此,張倉大驚失色,此時就見熊拓冷笑道:「回去告訴韓然,寡人不需他來指手畫腳,他要自取滅亡,那就……去吧!只要他日後莫要後悔!」

說罷,他大手一揮,催促宮廷護衛將韓使張倉逐出了王宮。

看著張倉大呼小叫著被架出去的模樣,熊拓臉上的冷笑逐漸被凝重所取代。

『……為我大楚牽制魏國三年?辦得到么?但願你能匹敵那個矮子……』

負背著雙手,熊拓暗暗想道。

而此時,韓使張倉已被驅逐王宮,滿心憤懣的他,哪里還有臉面在壽郢逗留,立刻就坐船返回韓國。

在經過長途跋涉後,在次年的開春之際,也就是魏興安七年的時候,韓使張倉這才返回韓國王都薊城,氣憤地將楚王熊拓的原話轉告韓然,其中附加了他對熊拓的諸般抱怨與不滿之詞。

但是韓王然聽了之後卻絲毫不惱,微笑著問道:「他要自取滅亡,那就去吧……熊拓是這么說的?」

「是的,大王,熊拓還說,但願大王日後不會後悔。」張倉氣憤地說道。

聽了這話,韓王然呵呵輕笑起來。

『這個熊拓,素傳他粗莽沖動,不過就眼下看來,卻也是心思縝密之人啊……是怕被魏國察覺楚國與我大韓暗中聯系,是故才將張倉驅逐吧?至於那句「後悔」……他是想說,楚國必將取代魏國,而我大韓,卻只是為人作嫁么?呵呵,還真是有自信吶!』

微微一笑,韓王然點點頭說道:「此番辛苦張卿了,張卿且先退下歇息吧。」

張倉見韓王然被熊拓羞辱了一番,卻絲毫沒有惱怒之色,心下不覺有些奇怪,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此時,韓王然已徐徐走到窗口,看著窗外冰雪逐漸消融,心下暗暗想道:算算日子,上谷、北燕、代郡三軍,應該已收到了寡人的王令,不日即將調兵南下。這三支軍隊,能否令魏國稍稍有所顧忌呢?

他若有所思。

魏興安七年二月初,韓國調動北燕軍、上谷軍與代郡重騎南下,以北燕軍主將樂弈為此次的主帥,上谷軍主將許歷、以及代郡軍主將司馬尚,擔任樂弈的副將,大隊人馬浩浩盪盪前往魏韓邊界。

在大軍抵達魏韓邊界後,樂弈命令韓將許歷攜麾下上谷軍進駐武安,協助武安守備將領將領,而他與司馬尚,則駐軍「柏人」,使武安、柏人、巨鹿三城連成一道防線,鉗制邯鄲城的魏將趙疆。

沒過幾日,駐軍在邯鄲的燕王趙疆,便得知了韓國亦在邊境派駐重兵的消息,心下很是驚訝:居然……居然還真敢駐重兵於邊界?」

想了想,他立刻下令麾下河內軍提高警惕,畢竟上谷軍、北燕軍,還有代郡騎兵,那皆是韓國駐守邊疆的精銳,曾在前幾年魏韓之戰中綻放過光輝——尤其是韓將司馬尚麾下的代郡重騎,雖說在上一仗中損失慘重,但那只是因為中了趙潤的計策,並不意味著這支重騎兵就毫無威脅。

毫不誇張地說,得知代郡重騎抵達柏人,就算是燕王趙疆,也得提高警惕,畢竟對方那一萬五千的重騎兵,完全足夠一口氣吞掉他五萬河內軍。

除了告誡麾下兵將提高警惕之外,趙疆亦不忘當初魏王趙潤在信中的囑咐,立刻就寫信,將韓國的應對原原本本地送到了雒陽。

大概十幾日後,魏王趙潤在雒陽收到了趙疆的書信,得知韓國『不受』他魏國的威脅,已調集北燕軍、上谷軍、代郡重騎陳兵於魏韓邊界。

『……真是果斷啊!唔,韓然大概是覺得,與其打壓楚國,我對韓國用兵的可能性更大,是故果斷決定做出一些犧牲,替楚國牽制我大魏……果然,他比熊拓要難纏多了。只不過……他還是猜錯了呢,呵,真可惜啊,韓然……咱們就來看看,倒是誰牽制地過誰!』

嘖嘖幾聲後,趙弘潤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在甘露殿內對面前幾名臣子沉聲說道:「韓國已經咬鉤了,就按照原先的計策去辦吧……」說到這里,他抬起的右手猛然攥起拳頭,沉聲喝道:「叫韓國,萬劫不復!」

「是,陛下!」

只見在魏王趙潤面前,天策府參將翟璜、冶造總署署長王甫、工部尚書孟隗、兵部尚書陶嵇等幾名大臣躬身而拜,異口同聲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