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血清菊(09-12)(2 / 2)

朱顏血清菊 紫狂 11416 字 2020-12-16

跌落。

法陣啟動之前,碧月族挑選出的四名女子,便從湖底悄然離開。她們帶有碧

月池大祭司的信物和一條簡短的口訊,命碧琴、碧韻赴夷南結盟,七日後的黎明,

與梟軍決戰於碧月池。

守衛月神祭壇的法陣,支撐極限是十日。如果在此之前不能逼退梟軍,月神

殿的陷落將無法避免。

11

月祭司凝視著子微先元肩上的傷口,良久道:「公子可感覺到傷處的異狀么?」

子微先元舒展了一下手臂,苦笑道:「只怕有幾日使不了力了。」

月祭司玉容沉靜,說道:「為鬼月之刀所傷,不但傷勢難以愈合,而且精魂

會隨血液從傷處流出。若不施治,七日之內即使不死,也會神智盡失,成為廢人。」

鶴舞頓時色變,「什么?」

子微先元也嚇了一跳,他從峭魃君虞刀下僥幸逃生,只傷及皮肉,正暗忖鬼

月之刀不過如此,誰知此刀邪異處不在鋒銳。他心下一沉,旋即笑道:「鬼月之

刀既然原屬碧月池,大祭司想必有解救之法。」

月祭司展目朝他看來,「公子好生聰明。暫且休息幾個時辰,今晚子時,公

子請到此地。」

子微先元一揖到地,「多謝大祭司。」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慘呼。自從梟軍出現,碧月族中的殺戳就沒有停止過,但

這聲慘呼卻異乎尋常,並不是重傷瀕死,卻充滿絕望。

騎著巨梟的武士們將沸油傾倒在樹上,再投下火種。火光沖天而起,一瞬間

整棵巨樹就被烈焰籠罩。碧月族人困守樹內,所有出路都被梟軍封死,只能眼睜

睜看著烈焰與濃煙滾滾而至。

鶴舞花容失色,周圍碧月池諸女淚流滿面,竭力呼喚著親人的名字。

子微先元左手握緊劍柄,轉眼朝大祭司看去。月祭司優美的側影猶如玉雕,

沉靜的面孔沒有絲毫表情。子微先元心里生出一個念頭,她就像一具沒有生命的

軀殼。

「是不是覺得我太冷漠了?」

子微先元道:「梟軍焚燒古樹,無非是要逼我們離開月神殿。再者是利用濃

煙,誘使碧琴祭司回援……」

月祭司截斷他,「是不是覺得我很冷漠?」

子微先元咳了一聲,說道:「天地不仁,非是天地沒有仁心,而是既無仁心

也無惡意。大祭司是神明化身,豈為人世俗情所累?」

月祭司低嘆道:「公子如此聰明,何妨直言呢?」

作為碧月池的聖女,就意味著成為部族崇奉的神性偶像。痛苦、哀傷、徘徊、

迷茫……這些象征軟弱的負面情緒,都不允許在她身上出現。因為那是對神明的

褻瀆。子微先元忽然生出一絲憐憫,也許她從來都不知道大哭和大笑的滋味。

「大祭司指點的是。」

月祭司提高聲音:「碧津!」

碧津進入殿內。

月祭司道:「你立即帶人去救援族人。」她頓了一下,「能救多少就救多少。」

************漫長的白晝終於臨近尾聲。原來水如珠玉,草木

蔥蘢的碧月池已變得滿目創夷。清瑩的湖水漂浮著燒焦的灰燼,幾株高聳入雲的

巨榕被烈火焚燒,只余下黑色的枯干,濃煙滾滾升上晴空。

自從法陣啟動後,梟軍除了偶爾用火箭試探,就再沒有正面攻擊月神殿。碧

月池諸女在碧津帶領下數度從湖底潛出,在梟軍合圍前將樹上的族人接引至神殿。

到得傍晚,神殿內已聚集有六百余人,而這不足碧月族人的一成。

夜色逐漸籠罩大地,往日此時,碧月池那些美麗的少女會點亮一盞盞精巧的

鯖魚油燈,搖曳的燈火與星光水色交相輝映,溫暖的風中會帶來花草的芬芳。但

現在,碧月池只有燃燒的火光和嗆人的煙氣。

百余名梟軍降落在一株燃燒的古榕上,他們用利斧削去著火的枝干,砍掉樹

冠,形成一個直徑超過十丈的巨大木台。接著峭魃君虞的宮帳被移到台上,與池

中的月神殿隔水相望。

宮帳前燒起大堆的篝火,然後樹起數根丈許高的青銅長桿。峭魃君虞傷後就

再未露過面,巫羽也不見蹤影,除了帳前跪侍的梟御姬,宮帳內黑沉沉不聞聲息。

「奇怪,他們在等什么?」子微先元道。

「反正不是好事。」鶴舞拿起案上的瓜果,嘆息說:「碧月池對客人真的很

好,份量只比昨日少了一半。月神殿沒有一粒糧食,聚了這么多人,到明日就一

點吃的都沒有了。」

子微先元眯起眼睛,望著遠處的宮帳,心里升起不祥的預感。

幾名女子被送上木台,停留在月神殿的碧月族人頓時發出一陣驚呼。那些女

子身上沾滿血污,顯然經過一番惡斗才被擒獲。梟武士們掄起長刀,就在木台上

殘忍地將諸女分屍。梟御姬們拿長叉將砍下的肉體在篝火上燒炙,然後盛入銀盤,

輪流傳入帳內。

鶴舞臉色慢慢變白,忽然拋下水果,捂著喉頭干嘔起來。

子微先元起身道:「我去見大祭司。」

碧津也在殿內,她神情戚痛,臉上仍帶著淚光,顯然剛哭過一場。

月祭司仍是波瀾不驚的神情,「傳訊的四人都已失手,如果碧琴看到火光立

即返回,此時已經到了碧月池外。」

碧津抹去淚水,「我再遣人突圍。」

「敵人有備而來,再遣人也贏不過能飛的梟軍。」

子微先元道:「在下願意一試。」

整個碧月池,沒有人會比他更有可能沖出梟軍的包圍,只是他肩上還負著傷,

一旦被梟武士纏住,很難全身而退。

月祭司沉吟片刻,說道:「能得公子援手,是月族之幸。請公子隨我來吧。」

碧津道:「大祭司!」

「不到祭壇,怎解得了公子肩上的妖傷?」月祭司道:「眼下碧月族安危系

於先元公子一身,不需多說了。」

一道暗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殿後,月祭司當先而入。

門內是一條筆直的甬道,兩側的樹壁散發出琥珀般的光澤,上面刻滿繁復的

花紋。那是一種奇異的符咒,踏入甬道的一刻,子微先元就能感覺到一股無形力

量正壓制著自己,使他的靈覺大幅減退。

暗門在身後合上,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隔絕開來,行走在樹身深處的他們似乎

與古樹化為一體。當踏上最高一層台階,子微先元驚奇地發現,頭頂竟然是滿天

星光。這里就像懸浮在另外一個空間,聲音、光線,甚至連時間都被隔絕,有的

只是無盡的天宇。

整座祭壇以白色的岩石砌成,周圍立著十二根白色的圓柱,圓形的祭壇頂部

是一只不住變幻的水池,碧綠的池水仿佛翠玉融化成的汁液,閃爍著點點星光。

在他們頭頂是浩瀚星空,腳下是潔白無瑕的方石,散發著聖潔的光輝,讓人不敢

踐踏。

子微先元忽然覺得一絲異狀,垂頭看時,肩上的血污竟然奇跡般的消失了。

這祭壇中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種種邪惡、污濁、不潔一一祛除。與此同時,

大祭司如玉的肌膚愈發光潔耀目,連身上的白袍也無法遮掩她逼人的神彩。

子微先元本以為月祭司會說,你是數百年來唯一一個踏入月神祭壇的外人,

可月祭司什么都沒有說。她走上祭壇,並膝跪坐在碧池側方,雙眸星光璨然,她

優雅地伸出手,示意子微先元坐在自己對面。

4v4v4v點om

子微先元撩衣跪坐下來,一邊抬頭環顧著四周,一邊嘆道:「我原以為月神

祭壇會在榕樹頂部或者樹內,沒想到會是用大法力構建出來的。這里該是在空中

吧。」

月祭司從容道:「公子錯了。祭壇仍在樹內。」

子微先元訝道:「可此處的星光與祭壇外所見全無二致,連星辰流變都絲毫

不亂,即使此時立在外面,也不外如是。」

「祭壇供奉的乃是月神,豈會不見星月?」月祭司一笑了之,說道:「請公

子解開上衣。」

子微先元依言拉下衣袖,露出一側肩膀。他肩上刀傷始終未曾愈合,雖然鶴

舞包扎過,仍不時滲出血跡。但在這祭壇中,連那道凄慘的傷口也變得潔凈起來。

「我從未見過這樣奇特的水,竟然是天然的綠色。」

月祭司道:「這是月髓。每當碧月的光芒射入祭壇,會在池中凝成一滴月髓。」

「碧色的月光?」

「每年七月七日,弦月會化為滿月,而碧月池的月光會變成綠色。」

子微先元想起夜異用來護身的法術,那種非冰非玉的質感,就像是凝固的月

光。

月祭司審視了傷口一眼,然後取出一柄月牙狀的銀色小刀,在子微先元驚疑

的目光下,切開她皓如霜雪的玉腕。

大祭司抬起手,殷紅的鮮血一滴滴落入子微先元傷口中。那血是溫涼的,色

澤紅如瑪瑙。傷口與鮮血一觸,刀傷帶來的痛楚像被一只溫柔的手拂去般消失了。

隨之而來的是另一種奇異的感覺,眼前的景物似乎變得清晰,心神也一點點明凈

起來。子微先元這時才驚覺,與峭魃君虞一戰後,整個白天自己一直都處於神智

恍惚中而不自知。鬼月之刀的妖邪果不虛傳,假如峭魃君虞一開始就使出這把邪

刀,不知道他是否能全身而退。

當鮮血完全覆蓋傷口,大祭司將碧綠的月髓滴在子微先元肩上。一直不曾愈

合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收攏,兩側的血污隨之消失。

月祭司挑起眉毛,看向子微先元。

子微先元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覺得很不妥當……」

一滴汗水從子微先元鼻尖滑落。他吐了口氣,身上肌肉猛然收緊,似乎正在

壓制體內的異動。這時他肩上已經看不出傷口,只留下一道血紅的印跡,而他緊

湊的皮膚下,似乎正有水紋波動。

「這是怎么回事?」月祭司說道。

大祭司的鮮血與月髓都具有療傷祛邪的秘效,她所擁有的月神血脈,更是克

制鬼月之刀邪魂的聖物。在碧月池的記載中,從未出現過眼前的情景。子微先元

傷口雖然愈合,但大祭司的鮮血卻在他體內引起了劇烈的反應。

子微先元額頭汗如雨下,強壓著體內的激突說道:「也許……是我體質異於

常人……」

月祭司斷然道:「公子體質雖然特異,但氣血沛然,並非妖邪之體,與我的

鮮血更絕無沖突。公子眼下感覺如何?」

子微先元咬牙道:「像是有東西從我腰後來出來。」

「失禮了!」子微先元低吼一聲,扯開上衣。

月祭司略一舉目,眼神頓時變得銳利。子微先元腰間赫然現出一串朱紅色的

符文,形狀詭異可怖,能清楚看到一個個細小的血點連綿不絕地從皮下滲出,不

斷生出新的血符。

月祭司素手一揚,銀弓已然在握,厲聲道:「你身上怎會有噬魂血咒?」

當最後一個符文完全呈現,子微先元緊綳的肌肉才松馳下來,他低喘道:「

在下並不知情。這是什么咒語?為何會出現在我身上?」

月祭司紅唇緊閉,身上的白衣無風而動,顯示出氣息的流轉。噬魂血咒是用

受害者的鮮血寫成,以此操縱受害者的靈魂。在子微先元身上留下咒語那人高明

得出奇,事先暗伏在血咒,當大祭司鮮血滴入子微先元傷口,血咒才趁勢而出,

等若是大祭司自己將鮮血滴入寫好的符咒中。如不立即毀去血咒,一旦血咒發動,

她面臨的將是萬劫不復的深淵。但要毀去血咒,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死子微先元。

月祭司眼中殺意大盛,她挽緊銀弓,寒聲道:「子微先元!你何時成了梟軍

的走犬!」

子微先元扭頭看著自己腰後妖異的血咒,然後拔出古元劍,一言不發地刺進

皮膚。長劍寒光一轉,那條長長的血咒被劍鋒盡數切開,鮮血狂涌而出。

子微先元身體挺立,沒有一絲顫動,平靜地說道:「先元並無惡意,請大祭

司明鑒。」

月祭司容色稍霽,她正要開口,忽然目光一閃,抬眼朝祭壇下方看去。

祭壇外周圍,代表月相的十二根圓柱巍然聳立,瑩澈的柱身映射著月亮的光

華,潔白的石階凈無纖塵。但此時,柱頂卻多了一個不祥的陰影。

一個披著黑色軟甲的男子高高立在柱頂,他抱著肩,結實的肌肉將軟甲撐得

鼓起,身材壯碩而強健。濃密的黑色長發披在肩上,猶如一頭擇人而噬的雄獅,

但此時他臉上的神情卻淡淡的,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嘲弄笑意。

「是你。」子微先元認出他就是自己在峭魃君虞宮帳中遇到過的年輕人。

那男子深黑色的眼眸一直緊盯著大祭司,這時才轉目朝子微先元看來,微微

一笑。

上次見面子微先元是獵人,他是獵物,而這一次,子微先元卻有種淪為獵物

的感覺。他能感受到,對面男子的精神力十分虛弱,與他壯碩的體型完全不成比

例,但他身上卻散發著一種令人恐懼的危險。

月祭司眼中光芒閃動,淡淡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微笑道:「在下復姓子微名先元,出自瀾山雲池門下。家師雲池宗主

墨鈞。見過月大祭司。」

子微先元揚起下巴,「閣下若是子微先元,我又是誰呢?」

那男子訝道:「公子連自己是誰都不知曉么?夢耶?蝶耶?世人已覺,而公

子猶在夢中耶。」

子微先元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後面這段話乃是他離山前師徒對晤時所言,

從未與他人說過。眼前這個男子不但娓娓道來,甚至連語調神態都酷似自己,就

像是他在跟自己對話。

子微先元提起古元劍,兩指拂過劍脊,然後在劍鋒上一彈,一聲龍吟般的劍

鳴響徹大殿,然後朗聲笑道:「既然我們是同一人,那么就讓這劍來證明,待它

刺在身上,看痛的是哪個子微先元吧。」

子微先元飛身而起,劍隨人走,在空中掠過一道寒光,將那男子全身都籠罩

在劍勢之下。

那男子漫不經心地淡喝道:「專魚何在!」

一道烏光破空而出,利嘯著直刺子微先元喉頭。「叮」的一聲,子微先元長

劍凝在半空,那根石矛卻觸電般激射回去。

一名武士出現在柱頂一側,他身材佝僂,面目丑陋,畸形的身體上青銅打制

的重甲猶如厚厚的龜殼。他持矛的左臂出奇的粗壯,虯結的肌肉盤根錯節,相比

之下,右臂卻干瘦短小,上面縛著一只木盾。

那男子朝子微先元謙和地一笑,說道:「專魚,用你的石矛穿透他的身體,

把他的血塗抹在月神祭壇上。做完這些,與他同來的那個女孩子就是你的了。」

專魚干癟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然後舉矛朝子微先元撲去。

12

那男子好整以暇地立在柱頂,說道:「大祭司別來無恙否?」

月祭司面沉如水,月神祭壇是供奉月神的聖地,除了歷代大祭司,沒有任何

人能踏入此地半步,就連聖女也只能在繼任大祭司後才進入祭壇。可面前的男子

卻輕易出現在壇內,甚至還帶著隨從的武士。

拱衛月神殿的法陣仍然在平靜地運轉著,外面的碧津和碧月池女子都茫然不

知敵人已經進入到月神祭壇。月祭司有十足的信心,即使是一縷微風,也不可能

通過祭壇漫長的甬道,更不可能避開甬道兩側滿刻的符文。可他是從哪里來的?

月祭司壓下疑問,纖手從空中拂過,指間已經多了一支白色的羽箭。即使與

峭魃君虞對陣,月祭司也只是信手折下花枝,此時她不惜耗費法力凝成箭矢,已

是動了殺機,要將這個詭異難測的對手一擊射殺。

那枝純以法力凝成的箭矢長及三尺,箭身晶瑩剔透,流淌著迷人的光華。箭

矢扣在弦上,銀弓緩緩張開。這一箭凝聚了月祭司全身的法力,世間沒有任何人

能夠承受月神弓的一擊,何況這個虛有其表的男子。

面對大祭司手中的銀弓,坐在柱頂的男子反而挺起胸膛,帶著一絲嘲弄的笑

意盯著她,渾然不把她的弓矢放在心上。

就在月祭司松開弓弦的一剎那,她手指忽然一抖,那枝光彩流溢的法箭歪歪

斜斜地彈離銀弓,未及地面就失去了蹤影。

男子放聲長笑道:「月祭司乏了,連月神弓都拿不住了。」

月祭司臉色蒼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雙手。就在她發箭的剎那,這雙

手令人無法相信地背叛了她。她心念電轉,隨即展目朝子微先元看去。

旁邊的子微先元古元劍劍氣縱橫,將專魚逼落下風,但專魚畸形的左臂力大

無窮,雖然身上不時中劍濺血,仍狂叫著纏住子微先元廝殺。

子微先元上衣已經扯掉,露出充滿韌性的蜂腰和寬闊的肩背。但在他腰後,

剛被古元劍劃開的傷口赫然已經愈合,被他斷然毀去的血咒不僅形狀全復,而且

開始充血發亮。而這一切,正在激斗中的子微先元毫不知曉。

「詭予血咒,焚及九幽,」男子漫聲道:「東土西水的鬼神,北原和南荒的

游魂,都將受我差遣!」

4v4v4v點om

月祭司肌膚像被抽干鮮血一樣變得蒼白,她痛苦地閉上眼睛,身體不住戰栗,

那嘗到她鮮血美味的血咒正在瘋狂地侵蝕著她肌體、血肉還有靈魂。

噬魂血咒源於上古使用人祭的巫法,是南荒最詭異神秘的妖術之一。使用人

血為媒介的咒語一旦發作,受害者的靈魂就會被吞噬,除非解除血咒,否則整個

人將形同傀儡,只留下操縱者的意志和肉體的本能反應。

銀弓從大祭司手中滑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子微先元回過頭,眉峰頓

時一跳,他一劍劈開專魚,飛身向後掠去,扶住搖搖欲墜的月祭司。

「大祭司!」

子微先元的吼聲使月祭司散亂的靈識略微凝聚。她睜開眼睛,失神地看著子

微先元,然後說道:「如果我銀弓在手,個要殺的就是你……」

子微先元一愕,這才驚覺自己身上的血咒已經愈合。

月祭司吃力地推開他,說道:「快走。告訴碧琴,不要回來。」

子微先元倒轉長劍,毫不猶豫地再次劃開血咒,那些閃爍的符文頓時黯淡下

來。他挑眉說道:「大祭司莫憂,待在下殺了這兩個家伙,再想辦法解除血咒。」

那男子厲聲道:「想殺我子微先元,談何容易!」

子微先元用布條把劍纏在手上,指著他不屑地說道:「像你這種貨色,能在

我劍下走過三招,我立即自盡。」

那男子嗔目而視,半晌忽然一笑,點頭道:「莫說三劍,就是一劍我都接不

了。不過我子微先元何用出手?」他轉頭看著月祭司,笑道:「也許替我出手的,

會是美貌的大祭司。」他面帶微笑,牙關卻暗中咬緊,似乎對月映雪有著刻骨的

恨意。

子微先元腰後,剛劃破的血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每一個血紅的符文

合並起來,便隨即閃亮。即使他自殘式地不停破壞血咒,也支撐不了太久。

月祭司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嫣紅,說道:「沒用的。你若離開,我還能多支

撐片刻。」

子微先元一聽就已明白,這血咒多半有發作的距離。他當機立斷,旋身彈起,

飛身朝身後的甬道撲去。專魚狂吼著追來,正在疾退的子微先元足尖在地上一點,

身體倏然彈回,他長劍貼在腕下,從肘後射出,一劍刺穿了專魚肌肉累累的左臂,

劍勢所及,更擊碎了他的護身重甲,在他胸前留下一道深及肋骨的傷痕。

子微先元一劍重創專魚,接著再次換氣,沒有絲毫停頓地掠入甬道,接著聽

到甬道外破門而出的震響。

仿佛隔絕在另一空間的月神祭壇恢復了平靜,天際一彎月牙灑下幽幽的銀輝。

男子望著子微先元消失的甬道,撫掌道:「好快的身手,讓我想留都留不及。」

專魚咳了口血,然後佝僂著身子朝地上掉落的銀弓走去。他身上的青銅厚甲

被古元劍刺穿數處,一路滴下發黑的血跡。他俯身正准備揀起銀弓,一支瑩白的

箭矢斜刺過來,把他巨大的手掌釘在石階上。

專魚的怪叫聲中,大祭司風姿綽約地站起身來,她攏了攏發髻,然後張開右

手,月神弓靈物般飛起落入掌中。

月祭司提弓瞄向柱頂的男子,一面凝聚精氣,一面道:「甬道並未開啟,你

們是如何進入此地的?」

這是她心中最大的憂懼,即使面臨血咒隨時都可能發作的險境,她也要一問

究竟。月神祭壇能被人任意進出,即使她今日能夠脫困,往後也要寢食難安。

那男子嘲弄地看著她,說道:「這祭壇大祭司比在下更熟,大祭司不妨猜猜。」

月祭司臉色數變,似乎想起了什么。

男子道:「那小子確實夠狠,我原本想你們倆惡斗一場,由大祭司親手射穿

那小子的心臟,沒想到他竟會對自己下辣手毀去血咒,險些讓我失算。」他露出

一個充滿邪意的笑容,說道:「更沒想到大祭司的鮮血如此神妙,傷口痊愈之快

大大出乎在下的意料。」

月祭司咬住紅唇,手中的銀弓難以覺察地輕顫一下,「巫癸還沒死么?」

男子訝異地揚起眉,「巫癸?他是誰?」

月祭司眼中寒芒閃動,挽住銀弓,一箭射向柱頂的男子,她剛被血咒所噬,

法力未復,這一箭不及她往常力量的三成,但也非同小可。與子微先元一樣,她

也感受到柱頂的男子異乎尋常的虛弱,只需三成之力就足以將其斃於箭下。

虛空中飛出一片陰影,一只纖巧的玉手從黑色的衣袖間伸出,屈指在箭鋒上

一彈,輕易化解了那枝月神箭。

巫羽帶著禽眼的衣袖雲翼般展開,臉上那張妖鬼般的面具下,顯露出絕美的

臉形。

月祭司沉聲道:「是你在背後指使?」

巫羽清麗的聲音響起,「不敢。我哪里能在雲池宗弟子身上留下血咒?」

柱頂的男子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贊嘆道:「好小子,此時已奔出碧月池,

還帶走了同來的女子。」他目光停在大祭司高聳的乳峰上,低笑道:「可惜他傷

口愈合得更快。尊貴的大祭司,你感受到血咒的呼喚了嗎?」

大祭司剛回復血色的臉頰慢慢轉白,她緩緩道:「巫羽,你叛出翼道已經七

年了吧。這些年你一直在圖謀報復么?」

面具下,巫羽精致的紅唇一字字說道:「我不是報復,是要討回公正。」

月祭司道:「你的公正就是要殺了我?」

巫羽厲聲道:「那么他就該死嗎?」

月祭司道:「誰說我殺了他!」

巫羽道:「原本我也不信。你那么美,看上去又那么聖潔,就像是高貴的女

神。如果不是七年前那件事,我怎么也不會相信,你手上也會沾血!」

「住口!」月祭司彎眉揚起,神情不怒自威,她寒聲道:「若是有人在十羽

殿上褻瀆神明,難道你會聽之任之?」

「尊貴的大祭司,」柱頂的男子說道:「你以為拖延時間,就能支撐到血咒

消失嗎?那小子雖然術能御風,要奔出血咒的范圍,至少還需要一刻鍾。大祭司

可有信心撐得過這一刻鍾?」

月祭司淡然道:「那么就來試試吧。」

月祭司身體的反應遠不及她表面一樣從容。子微先元身上的血咒就像一只從

地獄伸出的魔爪,侵蝕著她的肌體。那種感覺,就像體內被一個無法預測的惡魔

侵入,瘋狂撕扯著她的靈魂,企圖控制她的身體。要解除血咒,唯有殺死施術者,

那個柱頂的男子。

巫羽長袖一甩,一枚銅鏡激射而出。大祭司拈弓出箭,將銅鏡射得飛開,隨

即再次張開銀弓。

十余名梟武士進入祭壇,立足未穩,就被一叢光華四射的箭矢穿透喉嚨。

巫羽朝柱頂的男子喝道:「叫他們滾出去!以為我殺不了她嗎?」

那男子一指放在唇上,揚起眉頭,然後莞爾一笑,「有勞國師了。」

梟武士不再出現。巫羽亮出一柄蛇形匕首,以一個曼妙的姿勢朝月祭司飛去。

月祭司張弓以待,忽然纖指一顫,箭矢未曾射出就掉落下來。射術最重凝神聚氣,

血咒此時影響雖弱,但出箭時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月祭司揮起銀弓,擋住巫羽

的蛇匕,然後皓腕一翻,用弓弦朝巫羽喉中絞去。

巫羽的身體以一個不可角度的姿勢彎折過去,接著袖上光芒大作,一只三眼

凶禽斗然從她袖上飛出,撲向近在咫尺的大祭司。

「晦!」大祭司玉掌揚起,一掌拍出,那只三眼凶禽應掌破滅,化為點點流

光,消逝無蹤。

4v4v4v點om

立在柱頂的男子目光閃閃地盯著月祭司,濃密的長發無風而動。他感覺到血

咒已經完全愈合,咒語的力量正飛速攀上巔峰,困守在咒語內的邪魂急切地想要

吞噬掉鮮血的主人。

「朔!」大祭司一聲斷喝,明亮的祭壇仿佛被烏雲遮蔽,剎那間沒入黑暗。

接著一道光芒從黑暗中浮現,那是大祭司手中的月神弓。精美的弓身仿佛注

滿月光,光華流溢。

「弦!」

月神弓一振,一點瑩光離弦而出。

祭壇重現光芒,月祭司綽弓而立,玉容靜若止水。在她面前,巫羽半跪在地

上,肩頭現出一個圓孔,鮮血汩汩而出,在她黑色的羽衣上洇出一片濕痕。

「巫癸不是我殺的。我也不想殺你。」月祭司淡淡道:「但你進過聖壇,今

生都不能離開。」

巫羽唇角露出一絲冷笑,「你想過我剛才在哪里嗎?月映雪,你的碧月池已

經不存在了。」

在她身後,碧月池的祭司碧津出現在甬道入口。她鬢發散亂,身上的絲袍幾

乎被鮮血染成紅色,但那雙挽弓的手卻穩若盤石。

碧津拉開弓弦,箭鋒對著巫羽的後腦,然後松指射出。巫羽一動不動,只是

唇角帶著森冷的笑意,似乎渾然不知背後有箭射來。

長箭轉瞬就到了巫羽腦後,緊貼著她的發絲飛過,直刺月祭司胸口。月祭司

接住箭矢,接著又是三枝箭矢朝她飛來。

一名碧月池的少女闖入甬道,凄叫道:「大祭司!」

話音未落,一枝長箭就從她口中射入,從腦後帶出一篷血雨。碧津一箭射殺

自己的族人,回身又朝月祭司射去。

月祭司揚眉道:「碧津,你瘋了嗎!」

碧津慢慢揚起臉,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月映雪,你作惡多端,碧月池會

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賜。」

她沾血的唇瓣一開一合,聲音卻與平常迥異,就像是被一個陌生人占據了她

的軀殼。

巫羽退到碧津身側,叫道:「殺了她!」

碧津痛苦地咬住嘴唇,抓住自己的衣襟用力撕開。兩團雪乳跳了出來,在她

胸前顫微微跳個不停,那兩只鮮紅的乳尖迅速充血膨脹,紅艷欲滴。

碧津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喃喃道:「衣服著火了,好熱啊……」

碧津猛然張開長弓,祭壇內箭矢破空聲大作,月祭司用銀弓撥開箭矢,一步

步退上祭壇。忽然她抄住一枝長箭,在碧池中沾了少許月髓,一箭射向碧津的手

臂。

這一箭射中,定可解去巫羽的魂術,使碧津恢復神智。但巫羽手掌平按,碧

津應手伏下,間不容發之際避開箭矢。碧津趴在地上,兩乳壓住溫涼的石階,一

串帶血的汗滴從她頸中淌下,流入光滑的乳溝。

碧月池精英盡出,唯一的祭司碧津受制於巫羽的魂術。外圍族人盡沒,連月

神祭壇也被敵人侵入,眼下除了岌岌可危的大祭司,碧月池可以說已經全族覆沒。

月祭司神情平靜如常,眼底卻流露出一絲哀傷。

月祭司素手揚起,周圍十二根圓柱同時發出光華,但她力量不足,那些光華

未及中途就消失無蹤。

巫羽笑道:「月映雪,你作孽太多,連月神也拋棄你了呢。」

身後怪叫聲起,重傷的專魚從猛撲過來,持矛刺向月祭司的背心。月祭司銀

弓一劃,弓身猶如利劍削斷石矛。專魚兩手力道一輕,身體從月祭司頭頂飛過,

眼看就要撞上石階,趴在地上的碧津忽然翻過身來,用豐滿的雙乳接住專魚。

月祭司反手將斷矛扣在弦上,雙臂一展,射向柱頂的男子。

「噗」的一聲,斷矛從那男子胸口穿過,穿透了他的身體。那男子難以置信

地看著斷矛,然後抬起頭,怒吼道:「賤人!竟然弄傷了我的身體!」

男子咆哮道:「蟄伏在血咒中的魔魂!吞噬你們的祭品,把她的靈魂撕碎!

埋葬在陰冷的九幽之下!」

冥冥中傳來上古魔魂恐怖的回聲,月祭司身上逼人的光華像一只魔掌撲滅,

瞬間變得黯淡下來。她臉色煞白,手里的月神弓再次掉落,然後雙膝彎曲,仿佛

被壓得跪下來。

幾乎被血咒吞噬的月祭司忽然挺起柔長的腰肢,眼中透出逼人的神彩。

「死吧!」

月祭司手中凝出一枝長矛,猛然刺向那男子的心口,凜然的目光猶如寒冰。

那男子一手握住胸前的斷矛,一手指著大祭司,狂叫道:「月映雪!你已經

殺了我一次!還想再殺我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