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1)(1 / 2)

平安傳 西風緊 1749 字 2020-06-25

更新時間:202-09-9

南京城規劃得等級森嚴,同一城池中分作幾個世界,貴族官吏和富人區、手工業區、商業區、風景區井然有序。張寧家所在的大中橋附近到富樂院所在的武定橋近左多屬於商業區,沿途充滿了市儈和喧囂,不過人氣卻是很旺,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他們家既無車也無馬,不過張寧去武定橋辦事不用步行,這里更流行的交通方式:坐船。有一種專門載客的短途烏篷船在城中水路航行,就像現代的公交車一般方便,而且非常便宜;另外還有長途旅行的「夜航船」,常有文人寫夜航船的逸聞趣事,不失風流。

張寧問明白了詳細地址,出門走一小段路在大中橋碼頭上船,順著秦淮河向西航行。在船上倒體驗了一回所謂大明讀書人的牛|逼社會地位,同船的人不認識他自然不知道他已經沒有功名了,只瞧他那模樣和穿著,手指干凈指甲修剪得整齊一就是十指不沾泥陽春水的書生,旁邊的船客都不自覺地讓出比較寬的空間,對面的一個短衣漢子把腿都縮起來生怕招惹了他。別覺得大明朝的讀書人多是手無縛雞之力之徒,骨頭是一個比一個硬,還有各種同鄉同窗同黨,在這個時代並不是好惹的。普通老百姓進得公堂就雙腿發|顫,生員卻能隨意進出發現州縣官斷案不公完全可以干涉。惹了有功名的人,人家直接揪到衙門里說,無論在市井鄉里多橫的人在文人面前戰斗力就是渣,誰斗得過官府?

在江寧縣境內的武定橋下船,就能見規模浩大逶迤頗廣的富樂院,就位於武定橋的東南方。張寧不打算從正門進去,側面有一條街巷,正好可以低調地從那邊進去找到要見得客戶。

過來富樂院這邊的人或路過的多有富人,有錢人當然出手大方,這邊也是一個做生意的風水寶地。就連富樂院側面的這條街巷也是商貿雲集店鋪如鱗,街邊還一個挨著一個的地攤,官府好像沒怎么管,只有沿街的商鋪店主有時候要來趕擺地攤的,說是當了人家的門,其間少不得爭執、吵鬧,再加上人群里討價還價、閑談,鬧哄哄一片。

張寧用胳膊夾著一根裝圖紙的竹筒,走近這條街尋富樂院的小門入口。就在這時忽然聽見有人在喊自己,他轉頭一,只見一架馬車正停在邊上,車窗打開一張年輕女子的臉就出現在面前。張寧的記憶里立刻調出了這熟人的信息,原來這女孩兒竟是他以前有婚約的王氏……不過現在沒關系了。

「寧哥哥……」王氏神情復雜地著他,睜大了眼睛打量了片刻,輕咬一下嘴唇道:「前些日子發生的事……父親以為寧哥哥醒不來了,兩個郎中都是這么說的。」

此時的張寧對王氏實在沒有半點感情,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個符號一般的存在,談不上感情更談不上責怪記恨,他便闊達地笑道:「僥幸撿得一條性命,真是大難不死。」

他又發現馬車後面還有一個熟人,江寧縣學的生員馬文昌,以前有過結交。江寧縣學不就在河對岸么?不過王氏和馬文昌好像沒什么關系,他們倆怎么走一塊兒的倒有點奇怪。張寧抱拳拱了拱手:「兄台怎么在這兒?」

馬茂才雖然騎著高頭大馬穿著綢緞錦衣,可儀表形象真不是差張寧一點半點,他見著張寧好像也很意外,忙從馬上翻下來再回禮,陪笑道:「我家不是和王家有生意往來么,家父讓我過去談點事,不想在路上遇到王家小姐了。」

「哦,原來如此。」張寧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馬茂才「唉」地嘆息了一聲,「江寧縣的幾個哥們聽說平安兄的事兒了,都為之扼腕傷神。不過咱們都記得平安兄,下回詩酒會一定也邀請你……不過四海也會來,你不會介意?聽說平安兄和四海鬧過點別扭?」

「何時的別扭,我怎么記不得了?」張寧皺眉作苦想狀。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大約是我記錯啦,哈哈!」馬文昌干笑了一聲。

「你到江寧縣做什么來的?」王氏的眼睛沒有一刻離開過張寧,眨都不眨一下,「既然來了,去我們家坐坐喝口茶罷。」

張寧搖搖頭道:「好意心領了,我這還有點事,告辭。」

「寧哥哥!」王氏大聲喊住他,待張寧站定回頭等她說話時,她又「我……我……」支吾了一會,然後道,「你……你……討厭我了么?」

張寧回頭時見著古朴的建築和熙熙攘攘的人流,還有馬匹旁令他莫名鄙視的馬茂才,忽然想起幾句詩來,便著王氏隨口道:「人生若只如初見……」

王氏一臉崇拜地著他,大約是覺得隨口詩文的寧哥哥很了不起。

……周圍的商販路人依舊走著自己的路,忙著自己的事。而斜對面富樂院的一棟樓上,一個穿輕絲的女子卻從風中聽得「人生若只如初見」,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不顧身邊的男男女女正對自己嬉笑,急忙向下尋找聲音的來源。在人群中,很快就能注意到一架車馬旁邊的青袍書生,只見一個背影卻也是叫人頓生好感。

那書生頓了頓又有些傷感地吟道:「……何事秋風悲畫扇。」

輕衫女子不由得了一眼擱置在窗邊多日沒拿起的精巧折扇,霎那之間這充斥著世俗和買賣的古街上的喧囂仿佛驟然就停滯了。只剩下秋風與無盡的婉約。

好像這里是一場凄美感情的發生地,填滿了生死般的纏綿,那青石板那橋那水一切都變得有意義起來,一切都變得有了詩情畫意,哪怕那詩情畫意的風格只是憂傷。輕衫女子內心深處深藏的渴求的某種東西仿佛在一瞬間被這短短十四個字點燃,她的目光仿佛初冬的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