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2 / 2)

平安傳 西風緊 1599 字 2020-06-25

王振放低聲音道:「這就奇怪了,那張鶴為什么要背後整你?前幾天戶部主事張鶴上了個折子,指名道姓說你的出身有問題,並非南直隸上元縣張家之後,而是張家收養的。在南京時,平安兄和咱家做了那么多年鄰居,咱家真是沒聽說過這事兒,張鶴怎么知道的?這種事他肯定不敢無憑無據地亂說,定是下了一番工夫,不是有心針對你誰會去費那勁!他說平安兄是養子也就罷了,卻在奏章里有意無意地提及你的出生年齡;咱家私下里算了算,今年平安兄二十三歲,二十三年前可是有件大事……當時的都城又在南京,如果有人盯著這事兒,平安兄是有嘴也說不清吶!」

張寧聽到這里臉色一變,心里「咯噔」一聲,王振倒不是完全在危言聳聽。關於身世他早就意識到可能會是自己的一個軟肋,可實在沒辦法,這種注定的事用什么法子能補救?只有盡量別讓人知道,一捅出來就是個麻煩;唯一能洗清干系的辦法不是沒有,就是找到親生父母證明清白,問題是天下之大哪里能找到?除非以前張寧的親生父母主動尋來相認,不然一點辦法都沒有。

「老子哪里得罪了那廝!」張寧有點口不擇言了。

因為去年和張鶴來往時有些不愉快,張寧私下里查過此人,籍貫臨潼,在此之前八輩子沒丁點關系;唯一的關系是後來他成了呂縝的女婿,然後在一些場合才有接觸。毫無利益沖突、毫無舊怨,張寧愣是沒明白那廝為啥要和自己作對。

「平安兄先別急。」王振忙勸道,「這事兒應該暫時問題不大,皇上對這奏章壓根沒興趣,大臣們也沒怎么過問,折子丟在司禮監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沉底。」

過了片刻,王振又道:「還有一個事,干爹隨口讓咱家問的。好像以前平安先生在胡瀅手下當過差?」

張寧心道胡瀅干的那些事,王狗兒都知道,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便點了點頭。

王振說道:「先帝駕崩之前,胡瀅急著面聖,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你可知道?」

「這個我真沒聽說。」張寧道,「當時我在南京。不過之前我從亂黨手里截獲過一封密信,上交給胡瀅了。」

王振道:「那封信王公公也見過,不是問這個。後來胡瀅又派人出去辦過事,好像有什么進展,想見先帝時已經來不及了。」

張寧搖頭表示不知情。這時王振欠了欠身,左右瞧了瞧,小聲說道:「平安兄和胡瀅關系不算淺,有機會向他打聽打聽,王公公想知道這里面裝著什么葯。若是你幫上這個忙,以後有什么事王公公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什么張鶴想害你也只是枉費心機,咱們在宮里找准機會說上幾句話,他立馬就得滾蛋。」

「哦……我試試罷。」張寧隨口應付了一句。他心道:和你們勾結,那我不成了閹黨自絕於文官士大夫?這時候的宦官勢力還不算成氣候,和明末沒得比,但整個明朝文官和太監勾結之後名聲肯定不會好,這是沒有懸念的。

他想了想又含蓄地說:「王兄是近臣,我是外臣……不過咱們以前是鄰居,這點小事我盡力而為罷。」

倆人交談了一會兒,王振便要告辭,張寧也沒怎么留他。送走了人,他著桌子上的銀票,對王振的印象多少有點改觀:此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對恩怨倒也不含糊,就像言語中露出的對王狗兒的忠心,好像確實很真誠;人對他不好,他就燒人房子,對他好的也不見恩將仇報的記錄。

這種人其實還比較好來往,最難應付的是張鶴那種人,表面上和你有禮有節的,根本不知道哪里就得罪了他,然後背後捅刀子。

張寧忙進屋里從箱底里翻出一個上鎖的盒子來,里面放著銀票、用過的路引和一些重要的物品,其中就包括生母遺棄他時留下的東西。以前是養母在保管,去世之前交給了張寧。

當時的襁褓等物沒有保留,如今只剩兩樣舊物:一張陳舊的紙,上面寫著生辰八字和名字,字跡娟秀應該出自婦人之手,極可能就是生母之親筆,能寫出這手字的婦人想來不是出身貧困之家;另外還有半塊玉佩,是快白玉雕琢的小觀音,只有一半。

從這兩件東西猜測,或許以前那張寧的身世真有問題,連他現在自己也懷疑起來。

會寫字的娘,還有質材不錯的玉,都不像是普通老百姓。既然家勢並非窮困潦倒,為啥要把一個男嬰給遺棄?張寧自個琢磨,恐怕不是有損名節比如未婚先育、就是遇到了什么急禍。難道自己真是建文朝某臣子的後代?

這事兒要是查實了後果非常嚴重,甭管是永樂朝洪熙朝還是以後太子朱瞻基上位,「政|治|背景」不干凈輕則罷官放你一條生路,最可能的是被關起來又不問什么罪名,在牢里吃幾十年牢飯……建文帝有個兒子當時不幸沒跑掉,名字叫朱文圭,被抓住時才兩歲,後來就一直關在鳳陽廣安宮,名曰替高皇帝守陵,至今已經二十三年;而且毫無被釋放的跡象,就算是洪熙帝登基也沒打算放他,不知道會被關多久,也許這輩子就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