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子不復仇非子也(1 / 2)

平安傳 西風緊 1587 字 2020-06-25

石門縣「前任」知縣汪昱被王典史從牢里放了出來,他穿作囚衣一身狼狽。王典史說衙門後院的屋子已經被張寧的人占了,只能將汪昱安頓在縣衙吏員住的房屋;又說梁師爺在城里等著還沒走。

在外地做官的汪昱在石門縣並沒有房產,縣衙後院就是他生活起居的地方,現在是有家不能回。他的精神萎靡,表情沮喪,謝絕了王典史為他在縣衙安頓住處的好意,打算出衙門去尋梁師爺。梁師爺等是家鄉帶來的人,總是能接濟一下。

王典史忙好從袋子里拿出一塊銀子來,勸道:「一點小意思您別見笑,要不先換身衣服再出去?哎,咱們也算同僚一場,眼見堂尊落到如此地步,大伙心里也不好過……您別怪大伙,那成國公乃當朝權貴,下來又帶著兵權,誰敢頂撞他?其實同僚幾個也好心求過情,可是人微言輕,成國公哪能聽咱們的……」

「我如今只是一個罪人,別叫堂尊了。」汪昱口氣不善,倒也沒有惡言相向。他對王典史這幫人自然是一點好感也無,對於他們之前想拿自己頂包扛罪的心思、是一清二楚;不過想來官吏們也不是存心害人,所以談不上仇恨。而充滿仇恨的對象是成國公朱勇,汪昱無時無刻不想生吃這個惡棍的肉。

但是憤怒與仇恨之後,他又產生了一種自暴自棄般的無力感,因為他小小一個文人根本拿貴為國公的人沒有辦法。第一次感覺,聖賢書是白讀了,還不如從小目不識丁練就一身武藝,如古之俠客一般有能力血濺五步……殺母之仇、奪妻之恨,同時發生在他的身上,但凡一個有廉恥之心的人,也會有強烈的恥辱感。

汪昱聲音有點哽咽道:「我本來就是個罪人,何避囚衣?告辭。」

說罷披著一頭又臟又臭的長發穿著囚衣大步向門口走去。

出了衙門,只見梁師爺和幾個家奴正在外頭等著自己,旁邊准備了一定轎子,可能梁師爺是通過衙門的官吏或胥吏得到的消息。姓梁的幕賓名叫梁硯,他當然不窮,雖然俸祿是知縣私人掏腰包、而知縣的年俸折白銀不超過四十五兩,但他們不是靠俸祿維持生計的;就算縣官沒有明目張膽貪|污受|賄斂財,正常的陋規就夠他們花的了。

梁硯及幾個奴仆一見到汪知縣就跪伏在地大哭,極其傷心,反倒是汪昱只流了幾滴眼淚,悄無聲息。汪昱上前將他們扶起,問道:「梁先生可已將家母及我妻兒收殮入土?」

「只設了令堂,骨灰供奉於內,還未入土,因老奴以為少爺更想將骨灰送回家鄉安葬。」梁硯哽咽地回答,倒也不影響說話流暢。

汪昱微微有些詫異道:「已經火化了?是朱勇的人干的?」

梁硯點了點頭,垂首「嗯」地應了一聲。汪昱便不再多問,很容易就能想到:朱勇的人不過是想毀|屍滅跡,消滅證據。雖然按理是沒人願意來查朱勇的,但畢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他們還是要遮掩一下。

「本來老奴只想租一所宅子,可那租屋的人知道咱們要設靈堂,便不願租出來,只好購買了一所房屋,就在縣前街東側。」梁硯接著就說道。

汪昱嘆道:「我落到這般田地,梁先生冒性命之憂為我做了這么多事,情誼已盡到,你們可自主散去,跟著我也沒什么出路了。」

梁硯又跪了下去,一臉傷心道:「老奴在汪家幾十年忠心耿耿,做錯了何事,少爺為何要攆?」

汪昱不想解釋,很明顯……自己孑然一身、要求這些人留下才會害了他們。他頹然地說道:「先帶我去靈堂罷。」

一行人抬著汪昱來到設靈堂的宅子里,麻繩白衣是早准備好了,汪昱便沐浴更衣披麻戴孝去靈堂,說要為先母守靈。

梁硯在衙門門口已經哭過了,這時神情早已恢復了正常,便在一旁小聲提醒道:「老奴多嘴,不過發生了這樣的事,少爺要盡孝,該做的不應該是守靈、而是報仇罷?」

「報仇?」汪昱眼里的神色十分復雜,「你想到辦法了?怎么才能報仇?」

「先不論怎么報仇,就說該不該報仇,少爺覺得這仇該不該報?」梁硯道,「盡孝,必應為老夫人報仇雪恨;為義,公羊言『父不受誅,子復仇;子不復仇,非子也』,成國公殘暴無道,恃權貴而無王法,立志殺他是正義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