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指尖掠過發際(1 / 2)

平安傳 西風緊 1589 字 2020-06-25

及至旁晚王宮中設家宴,張寧遂與姚夫人、妻妾數人團劇飲,他已經錯過了正月初一到十五的年節,宮中的氣氛自然淡了許多。

下午姚姬的情緒還陷於仇恨之中,但她應該是一個善於偽裝和控制情緒的人,此時此刻張寧注意觀察,發現她的表情神態已看不出任何彌端,和周二娘、顧春寒等人行酒令玩得不亦樂乎,好似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

桌子上放著一個不倒翁,那陶瓷小玩意做得卻是滑稽,笑哈哈一張臉,剛喝完酒的人擰住它旋轉;待一停下來,笑臉對著誰,誰就要翻旁邊擺放的象牙牌,牌子上寫著花草鳥蟲各種東西,翻著什么就要以此為題表演節目,詩詞歌賦插科打諢都可以,但是要應景」「。若是應對不上來、或者表演荒疏,便要罰酒。

眾人仿佛忘記了平素的煩勞,見著別人一時局促當眾出洋相,笑得捧腹後仰,一時間飯廳里嘻嘻哈哈好不歡快。喝酒最多的便是張寧,他愣是玩不轉這種小游戲,腦子里裝著四書五經許多書籍,一時間卻沒法作出一首應景的打油詩,只好被罰酒。不知不覺間在婦人們的笑聲中喝得已經有點高了,估計大伙是笑他表現得太木訥傻乎乎的樣子。

連張小妹都挺厲害,她不會唱也不會作詩,但是不知從哪里學了許多宮謎,拿謎語反述象牙牌上的名詞,卻也是可以勉強過關的。最擅長的莫過於顧春寒,小詞一首或是俚曲戲詞拈手就來,聲色動作無一不好。

後來大家都差不多盡興了,便吃了一些飯菜,接著上甜點和茶水,坐在一塊兒再聊些話題。時而輕松,什么葉子牌輸贏、新詞舞曲、每月發的銀錢絲織品之類的;時而比較沉重,比如問及張寧在前方作戰如何。他便說:「九江城外一天就死傷了上萬人,炮聲消停之後,遍地都是屍體,走在地上就像剛下過雨的泥濘路一般,血和泥攪在一塊兒……」然後他就發現幾個婦人都沉默了,果然自己是冷場王,可能是喝得頭暈心思便不活絡了,想著什么說什么,倒沒注意話題應景不應景。

所有人中,只有張小妹沒怎么說話,甚至故意避開與張寧在桌子上的交談,她偶爾起身給人們添茶,家里很隨便,大伙也不以為意。

但是張寧知道她心思一直在自己身上,他也時不時在用不經意的目光瞧她在做什么,偶爾之間二人的目光相觸,又很快分開了,這樣的感覺十分微妙。

小妹有時正做著什么事,忽然停下來伸手用手指撫過耳朵旁的鬢發,做一個小動作,便是要瞧瞧側頭看張寧了。手指撫過發際的動作自然而溫柔,好似一種小小的習慣,看不出什么異樣,但還是被張寧發現這個小習慣了,她雖然做得不露痕跡卻還是露出了故意掩飾的心跡。於是張寧一發現她的舉動,便惡作劇地轉頭投目過去,多半是能恰好和她四目對視片刻的;這時候她便會避開眼神,臉上露出一絲叫人憐愛的羞澀。

此時張寧的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似乎自己在意的東西都珍惜好了,都抓到了手里。原本以為會漸漸失去的張小妹,一時間他恍惚又回到了南京老宅,那里充斥著她淡淡的溫情。

只可惜這次從遠方歸來,什么都沒顧上,其實可以從外地給小妹買點小禮物的,女孩子好像比較喜歡別人送她禮物。

酒醉的頭暈和飯飽的慵懶襲上心頭,他漸漸感覺十分疲憊,眼皮都在打架了。據說飯飽酒足之後,體內的血液會集中在腸道幫助吸收,造成頭部缺血便會感覺疲憊。總之他有點熬不住了,便起身告辭要去睡覺。

周二娘也隨即站了起來,張寧忙搶先說話,避免一會兒拒絕她造成不必要的尷尬,他便對姚姬說道:「兒臣剛坐車乘船回來,感覺十分困乏,身上酒氣汗臭也未收拾,便想暫且找間廂房先歇一晚,明早再沐浴更衣。」

姚姬道:「上月你在宮中養傷的那間屋子就在這邊,里面有床,枕頭被褥一應俱全……」她說著便偏過頭看門前,想找個人送張寧過去。

就在這時,張小妹輕輕說道:「我把哥哥送過去。」姚姬點頭應允。

張寧渾渾噩噩便出了飯廳,從廊道上去卧房,眼下只想睡覺。進了屋子,腳也不洗,拔掉外衣便倒到床上。小妹道:「你身上真是有股臭味,好歹洗個澡呀。」

他支吾著答道:「一會泡進熱水里肯定要睡著,躺下就不想起來了。先不顧了,明早再說,你回去罷。」

很快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著了。

……歡笑與風光的表面下藏著一種莫名的恐慌,當全身放松所有的戒備都卸下後,這種恐慌就會冒出來。如夢般的前世和今生經歷,張寧心里好像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真正的安心只有普通平淡的人才能擁有,有些東西是財富和權力買不到的。隨時都有在算計自己的敵人,明的暗的,以及太多的牽扯和擔憂,實在叫人心安不了,所以有人會在窮|奢|極|欲的欲|望中去獲取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