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北路角逐(2)(1 / 2)

平安傳 西風緊 1593 字 2020-06-25

細密的小雨撒在空中,風一吹白蒙蒙地一陣飄盪,如同煙似的。

武昌大軍剛過來就遇到這樣的天氣可不算是好事,浩浩盪盪的幾萬人馬陷在野地里,只能冒雨安營扎寨,砍柴、挖溝、排水都增加了難度。十月間的天氣,被雨淋濕了更要提防軍中驟生疾病。

周夢雄傍晚時分才回到中軍臨時駐扎的一個破廟,渾身已濕透。不料剛一進屋檐下,頭上有瓦了,雨就似乎沒下了。

一行數人走進破廟,部將一看四面透風的牆壁,以及布滿塵土與蜘蛛網的泥菩薩,不禁說道:「今晚大帥要住在這里,怎么沒人收拾一下?」

另一個說道:「不遠處有個村子,聽說駐扎在那里的是虎賁營一部,大帥為何不住村子選這么個破地方?」

這時劉麻子正色道:「咱們出來打仗,不是圖安逸的。村庄里人多眼雜,中軍在那種地方能保證沒有奸細?這廟子破了點,倒也清靜。叫人升火,讓大帥烤烤衣服。」

不多時,一干武將就坐在菩薩前面脫了外衣烤起火來。忽然門口出現了個戴帷帽的婦人,手里還拿著一柄劍,中軍突然出現婦人叫幾個人都是一愣,其中有人小聲說了句:「內侍省的。」眾人這才面作恍然狀。內侍省是干什么的,只要說起朝廷廠衛作對比,就很好明白了;派出來刺探軍情的人倒不盡是婦人,不過因為內侍省前身是辟邪教,而教主姚姬曾是建文帝妃子,所以教內地位高、能常與姚姬見面的人幾乎都是婦人。能到中軍來見周夢雄的自然也是內侍省的頭目。

那婦人見幾個漢子衣冠不整坐在火堆旁邊,也不進屋,就站在門檻外面說道:「稟周將軍,咱們剛得到了一些可靠消息。英國公張輔派了一員大將到北路軍中,此人叫朱冕。」她見周夢雄皺眉,似乎沒聽說過朱冕,便又說道:「武進伯朱榮之子。朱榮於洪熙元年卒,朱冕襲的爵位。」

果然周夢雄「哦」了一聲,好像恍然所悟一般。婦人道:「若是周將軍對北路軍新任主將有興趣,在下即可派人回武昌取來卷宗,從其家室到履歷等事一應俱全。」

「那便有勞了。」周夢雄道。那婦人聽罷便拱手告辭。

時值宣德朝,如今還有爵位加身的人,幾乎無例外是「靖難之役」中立過功的,武進伯也不例外。同樣參與過「靖難之役」的周夢雄自然有所耳聞,所以提到武進伯和朱榮的名字,他便知來頭。

他忽然被一種負面情緒影響,看著火光發怔。周圍的武將見狀也漸漸停止了說話,跟著沉默下來。

周夢雄這一批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二十余年前的那一場內戰的影響,事到如今多年前的對手再次在戰場重逢,怎能不叫人感嘆?不提武進伯,其實英國公張輔也是靖難之役中的舊人。

這種心情,周夢雄是把自己放在了失敗者的位置上產生的,至少是曾經的失敗者。有屈辱感、不甘心和憤怒……或許真正應該感到失敗的人是建文皇帝,當年周夢雄太年輕,權力也十分有限,不應該為那樣的失敗負太多責任,但是人的命運是與大勢休戚相關的。

什么樣的屈辱最能讓人惱羞成怒和不可接受?那就是被一個自己看不起的人打敗,勝券在握卻一敗塗地,以及事後懊惱自己一方的諸多失誤。所以憤怒總是來源於無法接受自己的無能。

周夢雄本是武將世家的子弟,戰爭的失敗讓他喪失了一切,失去作為一個大丈夫所有建功立業的夢想,接下來半輩子只能躲在山溝里種地。而他只能在遙遠的陰影里聽聞著同一時代的張輔封國公了,朱榮封武進伯了,誰誰又封侯了,光宗耀祖榮華富貴、受世人敬仰。

這樣的反差讓他幾十年都沒平衡過,但卻只能在無奈中躲藏中,似乎要這樣消沉苟且一生。但現在,周夢雄在這間破廟里恍惚一瞬間發現自己手握重兵,機會再次降臨,也是最後一次。

周夢雄的心情在極度復雜中漸漸沸騰起來:不必畏懼那些大名鼎鼎的人,那些東西本來也可以屬於自己的。「絲……」帶著金屬的特有聲音,他把陳舊的軍刀從刀鞘里拔出來了半截。旁人不知他還作甚,都屏住呼吸投來目光。

他察覺時又壓住情緒將刀重新入鞘,發現附近如此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