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 / 2)

</br>耳邊響起一聲很長的嘆息。

然後她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老年人身上慣有的氣味混雜著溫暖,干枯的手掌一下下在她背上輕撫,用自己僅有的仁慈安慰這個愛哭的孩子。

「沒有,沒有,錯了……我們錯了……」老嫗一次次重復著匡語湉的話。她未必能理解聽到的話的意思,因為她早就痴痴呆呆,不辨人事,她只是下意識地安撫懷中的女人,如同每一個年長的長輩安慰小輩那樣。

匡語湉的眼淚砸下來,情緒來的很洶涌,她終於再也綳不住。

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一場美好的夢。她怕只是自己的臆想,等夢醒來就有人告訴她,寧凜根本沒出現過,他早就死了,他的骨灰盒還是她親手從殯儀館里認回來的。

「阿婆。」匡語湉唇瓣哆嗦著,她淚眼朦朧,一邊哭一邊說:「他沒死,那就是他!他沒有死,他回來了,活著回來了……」

老嫗有樣學樣:「他沒死,沒死,回來了,活著回來了。」

「他沒有死。」

老嫗學:「他沒有死。」

「他還活著,他回來了。」

「他還活著,他回來了……」

匡語湉發瘋一樣,回抱著老嫗,哭得喘不上氣。在這個寂靜的夜里,只有這個瘋癲的老人家是她唯一的支撐。

老嫗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手掌的老繭把她的臉都磨紅,她沖匡語湉傻笑,拉著她的手把她往身後的方向扯。

「葡萄不哭,去找大寧。大寧欺負你,阿婆還要打他哩。不哭了啊葡萄,找大寧去……」

匡語湉眼圈紅著,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

她的眼里還有很重的悲傷,和無法言說的痛苦。但她很迷茫,看了看老嫗,又看了看窗戶。

「找他?」

老嫗點點頭,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去找大寧吧,葡萄。大寧一直在那里呢。」

匡語湉無聲地抬起頭。

那扇窗戶在老街的西面,那里面有她盼了八年才終於盼回來的人。

八年。

人生能有幾個八年。

所以。

「葡萄啊,找他去吧。」

匡語湉說:「好。」

她要找他,要去找寧凜。

此時此刻,她無比確信,她要去找他,必須找他。

老嫗抱了抱她,「去吧。」

匡語湉慢慢往樓道走去。她走得很慢,但很堅定。

剛開始還是緩緩的,踩著小碎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後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開始奔跑。

時空在此刻扭轉回溯,她仿佛回到了十七歲,正在奔跑著去自己心上人的身邊。

她跑過街道,跑過青石板路,跑過時光。

跑過所有的迷茫和仿徨,惶恐和不確定。

所有的念頭只因為那一句話——

寧凜還活著。

……

徐槿初沒說錯,匡語湉過得很疲憊。

一路上,她想到了很多很多。

最開始的變故,應該是在張芳菲出現的那一天。

她是寧凜和寧冽的生母,多年前拋夫棄子遠走他鄉,嫁了個地痞樣的男人,日子表面看過得還算光鮮亮麗,至少比和寧父在一起時好很多。

她應該是個心狠的女人,但不知道為什么,有一天忽然想開了一樣,出現在了寧家兄弟的面前。

匡語湉的印象里,她是個很「挎」的女人。臉部皮膚挎了,身材挎了,樣貌長得更挎,兩個黑眼圈快掉到胸口。

她在老街住了段時間,天天帶著寧冽招搖過市,頂著一頭雞窩一樣的黃頭發,身上的劣質香水味濃到十米外都能聞見。

那段時間是寧冽最開心的時候,他到處和人說,他哥哥有了女朋友就不要他了,但他還有媽媽,他媽媽要帶他去美國,護照都已經辦好,這次走了就不回來了。

匡語湉那會兒正跟寧凜因為禮物的事情在慪氣,強迫自己壓下了好奇心,不去問不去想。

大約有叄四天的時間,她都沒有和寧凜聯系。

幾天後,學校通知匡語湉,她們學院獲得了兩個公費出國交流名額,學習時長一個月,按照上學年的成績擇優選取,她和另一個叫孫郁可的女生獲得了這個寶貴的機會。

包吃包住包交通,連異國的電話卡都給她們准備好了。

學校的意思是,打包行李,立刻出發。

在機場,匡語湉咬著唇,拿著新領到的電話卡,看著自己手里沒有任何動靜的手機,有點委屈。

老師和導游催促了她叄遍,她才起身,換掉手機卡前,她給寧凜發消息,說自己一個月以後就回來。

想了想,又打了一句話。

【我不該和你吵架的,對不起。】

飛機轟鳴聲在天際響過,她坐在經濟艙,身旁的女生笑著對她說:「你好,我是孫郁可。」

她說:「你好,匡語湉。」

孫郁可笑嘻嘻的,她的頭發很短,剪到耳根,整個人看起來很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