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前塵影事(五)(1 / 2)

大明望族 雁九 1734 字 2020-06-26

明日既是「五七」,也是出殯日,這出殯前一日便是止吊之日,並不接待吊客,闔家「伴宿」,既送逝者最後一程,又為明日大殯做最後准備。

可這不接待吊客,指的是外客,並不包括族人至親。除了四房孝屬外,沈家各房頭都打發子侄過來「伴宿」。

女眷行動受限,過來「伴宿」的少,只在日暮時分,才有幾人上門,除了郭氏之外,還有謝氏與沈平娘。論起來,這三人與孫氏都不是有服親,可都是縞素加身,服的「義服」。

郭氏是母子兩個來的,謝氏是夫妻兩個,只有沈平娘是獨自一人。郭氏愛惜她的品格,不免勸道:「孝心到了就是,等會兒你就家去,不必非在這里守著,雖說是族親,可你到底是年輕婦人,輕易不好外宿。」

平娘紅著眼圈道:「若沒有伯娘援手,也沒有侄女今日,只守這一晚,不過是安侄女自己的心。嬸娘莫擔心侄女,我家相公今晚也過來,只是他面嫩,方才送侄女過來時見外頭車多人多,不好意思過來,說是等天黑了些進來。」

松江府陋習,娶媳重嫁妝。若是生了女兒,不准備一副好嫁妝,壓根就說不到好人家。為了這緣故,多少女嬰被溺斃。

平娘所在的沈族三房,子弟並不以讀書見長,而是行經濟事,本最是富裕不過。即便平娘之父是庶房,也不是會缺長女嫁妝的人家。不過是有了後娘又有後爹,平娘的生母故去後,填房的湯二娘子年輕貌美,又生養了兒子,不僅貪下平娘生母留下的嫁妝,連平娘那一份也省的,竟也不怕丟了面皮,將平娘留到十八、九,最後用一個庶子搭著平娘這個元嫡長女,同一寒門秀才家換親。

因庶子媳婦家貧,沒有嫁資,湯二娘子便也沒有給平娘辦嫁妝。還是孫氏看不過去,又同平娘生母有些情分,幫襯著置辦了半副嫁妝,才沒有讓平娘光著身子出門。

類似於這樣濟貧解危之事,孫氏嫁進沈家後不知做過多少,可能念著孫氏恩情的,也不過眼前這寥寥數人。

世態炎涼,不外如是。

「伴宿」又稱「坐夜」,可又不單單只是孝屬通曉守靈。它有固定的形式與內容,通常有經有庫,經是指「水陸道場」,庫是指送庫儀式。

這「水陸道場」與平素不同,是「水陸**會」規格,僧人定員三位法師,百四十七僧眾,可見其恢弘。沈平娘之夫方才提及的門外車多人多,就是因**會的緣故。只是圍觀的並不是吊客,而是街坊鄰里來瞧熱鬧的老少。

道場圓滿時,便是送聖——送庫儀式。

此時,靈堂前的院子里已經堆滿半院子各種紙活,包括亭台樓閣等大型建築物,紅白黑黃四匹駿馬,上面各騎紅袍「曹官」一名,「曹官」身上背著文書褡褳,里面是喪家放入的黃錢、錫元寶等物。

沈瑞早已經得了沈理、沈瑾等人的提醒,曉得自己身為孝子,要主持這個送庫儀式。因此,待水陸道場圓滿時,他同沈瑾、沈全兩個隨著管家指引,跪在固定位置。沈瑞居前,左後方是沈瑾,右後方是沈全。不想等到沈全剛跪好,沈理便也從人群中出來,在沈全右手邊跪了。

沈瑞跪在前排,看不到腦後事,沈全與沈瑾卻是嚇了一跳。沈瑾猶自鎮定,沈全驚得幾乎要跳起來。

沈全原想問一句「六族兄這是何故」,隨即想到孫氏是沈理恩親,如此這般也不算過頭。只是他哪里好跪在沈理上首,小聲道:「要不弟與六族兄換下?」

沈理搖頭道:「不用,現下正好。」

沈瑞聽到身後動靜,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多言。這個位置可不是隨便跪的,若是沈全代福娘占著未嫁女的位置,那下邊的就是親侄輩,沈理說眼下正好,正是這個緣故。

旁觀的族人見狀,不免竊竊私語,沈瑞與沈瑾還罷,都是孝子,這沈理與沈全能走到這一步,那明日是不是也要拄「哭喪棒」?

沈理是狀元老爺,族人心存畏懼,不敢非議,年少的沈全就免不了。這個小聲道:「全官兒陪到現下,鴻大嬸子是個實在人。」那個低語:「守靈都守了,服喪怕也錯不了。別說是契女,就是親閨女也就如此。好人有好報。」

「不會是奔著源大嬸子嫁妝去的吧?」又有人說酸話。

「莫胡唚!五房老太爺的品格誰不曉得,哪里占過旁人一絲一毫的便宜。」有老成的罵道。

前面說話的人還嘟囔著,似有不服。那老成的道:「此舉不過是護著瑞哥兒罷了,有福小娘子為鴻大嬸子守孝這一遭,兩家的契親就斷不了。瑞哥兒要是有什么委屈,五房上下出來說話,有著福小娘子在前也名正言順些,畢竟他是福小娘子的契兄。」

嘴上雖議論沈全的族人多,可大家的眼睛多是落在沈理身上。不少人心中又腹誹五房老太爺是老狐狸,安排孫子跟著守靈發喪,看著是厚道量身為沈瑞故,可也借著沈瑞與狀元老爺搭上。

沈瑞跪在三位**師面前,聽不到後頭私語,注意力都放在**師誦的疏文上。關於古時大喪過程,他並不陌生,可多是紙上談兵,如今親歷一番,才發現其中的繁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