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素車白馬(二)(1 / 2)

大明望族 雁九 1702 字 2020-06-26

沈瑞忙又用袖子擦了兩把,這次不敢用袖口,用的袖子中間,立時濕了一大片。可眼睛既受刺激,這眼淚哪里又收的住,瞬間又是淚流滿面。沈瑞心中苦笑,真是不知郭氏從哪里尋的老姜,沒有什么味道,可這姜汁也太殺眼睛,真是哭喪時的利器。

眾族人見了,便覺得是個可人疼的好孩子,方才是躲著哭去了。瞧把這孩子難受的,眼淚都止不住。

「頭七」時發生的事,在族親中早已不是秘密。眼見沈舉人方才待沈瑾溫煦如春,可嫡子一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未免偏心太過。能做到族老房長的,都是各房嫡脈,哪里見得了這個。即便早先對沈瑾的那點好感,都被沈舉人這番舉動攪合的差不多。

族長太爺皺眉道:「好好同孩子說話,你喪了發妻心里難受,可也體諒體諒瑞哥兒。瑞哥兒幼年失母,比你還難哩。他這失母弱子,能依靠的只有你這做父親的,哪里禁得住你朝打暮罵。就算你要做嚴父,只念在孫氏情分,待瑞哥兒也要軟和些,要不然我們這些長輩們可是不依!」

沈舉人已過不惑之年,在眾族親晚輩面前挨了這番訓斥,臉上哪里掛得住,臊得滿臉通紅,想要為自己辯白兩句,可責打責罵嫡子之舉在前,說再多也沒滋味。他只能訕訕應下,可望向沈瑞的目光,越發冷淡。

落在幾位老太爺、太爺眼中,暗暗搖頭不已,望向沈瑞的目光越發憐愛。

沈理站在堂上,則是險些氣炸肺。不管沈舉人什么目的,這開口就給兒子扣「不孝」的帽子,這行事過於陰毒。但凡沈瑞是個膽小最笨、不敢在長輩們面前應聲的,那「躲懶沒孝心」的帽子就坐實。若是張老安人苛待孫子,還有因與孫氏宿怨遷怒的緣故,那沈舉人此舉,則是虎毒食子心腸。

沈理曉得,現下不是與沈舉人計較的時候,便綳著臉將沈瑞拉倒自己身邊,給他拭了淚,朗聲道:「六哥曉得你心里難受,可也莫要哭的太狠。體之發膚,受之父母,你好生愛惜自己,方是真孝順嬸娘……雖說嬸娘過身,孫家又無人能出頭為你做主,可你並非無依無靠。族中長輩們最是慈愛公正,斷不會容忍欺骨肉相欺之舉,定會為你做主……」

沈理一邊說著話,一邊望向堂上坐著的各位族老長輩。

就算是身子已經老的佝僂的族老們,在這樣的注視下,都將腰身直了直。早先有同沈舉人交好的,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四房不妥當捂在被子里的,現下也要掂量掂量,是不是敢得罪狀元郎。

幾個有成算的老狐狸,不免交流了心中有數的眼神。因沈理年幼喪父,曾受過族人委屈,與族人關系向來冷淡。如今四房這事,說不定正是拉近沈理與族中關系的機會。

至於沈舉人,功名無成,不通世情,除了娶了一房賢妻之外,對族里也沒什么貢獻,他的臉面當然比不得沈理這位狀元郎。

沈瑞眼睛已經通紅,站在沈理旁邊,心里卻是想著沈理方才提及的「骨肉相欺」四字。加上昨晚沈理提及的親長侵占財物之事,他不由覺得古怪。按照後世族譜所記,明明是孫氏自己捐了嫁妝,怎么聽沈理的話音,是沈舉人與張老安人侵占了孫氏嫁妝,這其中莫非有什么隱情?

沈瑞雖不是貪財之人,可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大度。要是那些嫁妝真是孫氏捐出去,他也就認了;要是真的被沈舉人與張老安人侵占,他也不願忍氣吞聲,定要借此機會,發揮一把,即便不能擺脫這長幼尊卑的束縛,也要撕開沈舉人與張老安人的偽善,讓這兩人沒臉面再用長輩身份左右他的人生。

想到此處,沈瑞又有些不解。雖不曾與孫氏打過交道,可既能得到沈族一門盛贊,可見是個有成算之人,病故前又纏綿病榻半年,不是猝然離世,就沒做一點安排?張老安人故意養歪嫡孫之心昭然若揭,孫氏要是愚孝之人,也不會在二十年前的婆媳之爭中屢占上風,牢牢地握著嫁妝與四房產業,直到重病卧床,才讓張老安人插手進來。

沈舉人早已氣的身子發抖,難道自己就不慈愛、不公正?沈瑞只是喪母,還有他這做老子在,又不是孤兒,哪里就到了需要族人做主的地步。這沈理行事也太張狂,仗著狀元郎的身份將四房家事攪合的一團亂,這叫什么事?

沈舉人的面皮耷拉下來,心里已經想著等出殯事畢,定要找沈理好生說教一番,要他曉得分寸。

若是只在家中,沈舉人是家主,大家還會看他的臉色;如今族老房長們在此,他這般撂臉,就不合時宜。原本有心為他說上幾句好話的,見他這個模樣也閉了嘴,不願意再費心。

沈舉人惱怒之下,竟然沒有察覺,不知不覺中,眾族人竟默認了他「為父不慈」之名。若是沈舉人曉得,定要跺腳喊冤,可那個時候場面已經難以逆轉。

靈堂上氣氛很是壓抑沉重,不過到底是料理喪事,這肅穆氣氛也正好應景,並沒有人湊趣說笑。這時,就見管家過來稟告,知府太太與通判娘子親來送喪。

沈舉人精神一震,望向族長太爺與宗房大老爺。誥命上門,張老安人抱恙,四房並無其他能出來待客的女眷,最適合出面招待的就是宗房大娘子賀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