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素車白馬(五)(1 / 2)

大明望族 雁九 1937 字 2020-06-26

陽宅外,親友早已走的差不多,各位老爺的長隨、小廝早已尊五房太爺吩咐,不是離的遠遠的,就是去隔壁五房陽宅歇腳。

四房陽宅外,只剩下沈瑞、沈瑾、沈全三個晚輩,還有蔣三公子這個外客。沈瑾、沈全眼見族中有身份的人都留下,自是猜到商議什么大事,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孫氏嫁妝上去。畢竟按照世情,孫氏只有一子,所遺留當然毫無異議地留給沈瑞,哪里需要鄭重其事地商討。

只有沈瑞,曉得沈理忍讓許久,就等今日發作。不過他也有些意外,這族譜上記載朝廷誥命是怎么回事?難道族譜記載還有作假的?怎么一直到孫氏出殯都沒有動靜。孫氏現下下葬,是按照八品孺人的格局下葬的,要是按照族譜記載,可是四品誥命。

還有那「賢婦橋」,至今也沒影兒。難道這誥命不是在逝者未入土前贈下來的?不過想了想松江府與京城的距離,兩千多里路,一個民婦捐獻數萬嫁妝做善事,也不至於八百里加急報道朝廷。

就算知府蔣升為了教化治下百姓,要為孫氏請立牌坊,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四房之事,肯定有不能對人言之處,否則張老安人不會匆忙賣了王媽媽與柳芽,沈理也不會冒著「家丑」外揚的風險,留下知府太太與蔣三公子做他山之石。若是沒有知府太太與蔣三公子,那四房有什么不妥當,族老們為了沈家之名,說不定也要一床大被遮了。即便沈瑞有所委屈,這畢竟是父為子綱的時代。

只有外人在,族長們為了臉面,才能更公正的對待沈瑞。沈瑞正想著,蔣三公子已經湊過來,低聲道:「賢弟,可否聽愚兄一言……」

賢弟!愚兄!

這樣的稱呼,可還是覺得牙根有些酸。不過瞧著蔣三公子正經八百的模樣,沈瑞牙酸之余,也添了幾分鄭重。他看了不遠處的沈瑾、沈全一眼,對蔣三公子道:「世兄若是不嫌棄,小弟陪世兄到前面轉轉。」

蔣三公子自是點頭道好,沈瑞便同沈瑾、沈全打了招呼,帶了蔣三公子去了不遠處。往上走是宗房墓地,左邊是三房墓地,下首是外五房墓地,只有右側是一片樟樹林。沈瑞與蔣三公子便踱步到樹林邊,並未往里面去。

蔣三公子似有遲疑,欲言又止,沈瑞看了陽宅方向一樣,不知沈理如何為自己張目,族老們說不得就要傳喚自己,便直言道:「不知世兄何事教我?」

蔣三公子道:「都說『疏不間親』,賢弟家事本不當外人置喙,只是家母與孫姨母情誼頗重,這些日子常為賢弟擔憂。今日過來前,又專程吩咐我轉告賢弟幾句密語。不過是長者慈心,若是有冒犯之處,還請賢弟諒解一二。

沈瑞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道:「小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自是感激庄姨慈心,還請世兄直言便是。」

蔣三公子這方松了一口氣似的,道:「孫姨母曾留有一封書信在家母處,其中提及身後嫁妝鹵田分配……前幾日沈狀元上門,亦提及孫姨母身後事。愚兄本以為那封信是姨母怕賢弟吃虧,才留書在外頭做個憑證,還附了嫁妝單子……」說到這里,又是遲疑半響,方道:「誰想,直到今早出門,娘子吩咐我轉告賢弟幾句話,愚兄方知,那嫁妝分配孫姨母另有安排。」

說到這里,他停下來,打量沈瑞神色。

正常分配,孫氏只有一子,那嫁妝毫無疑問當全部歸沈瑞。能讓蔣三公子意外的,那孫氏的分配就不是如此。換做其他人,早就訝然出聲。只是沈瑞曉得孫氏捐嫁妝之事,倒是並不覺得意外,反而覺得心里踏實許多,就跟久等的另外一只鞋子落地一般。

這下,輪到蔣三公子微怔:「莫非孫姨母生前曾對賢弟說過此事?」

沈瑞搖頭道:「不曾,只是娘親生前最是心善,常有憐貧惜弱之舉,想來所留遺命,亦是與行善濟人相關。」

看著沈瑞神色清明,並無不忿惜財之色,蔣三公子心中不由嘆服,道:「若是單單如此,賢弟尚不必為難,只需享姨母留下福澤便是。誰會想到,姨母留下的遺命,是要將嫁妝鹵田分作兩份,一份留給賢弟……另外一份則是贈與尊兄。」

這下沈瑞真的大吃一驚,怎么回事?捐贈呢?怎么成了兄弟兩個平分嫁妝,不是還有捐贈之事么?

雖說迷茫不解,可沈瑞面上依舊沉靜如水,緘默了好一會兒方道:「慈母心腸,不外如是。」

這句話,說的蔣三公子側目:「孫姨母留下的可是萬貫家財,那本應都是賢弟獨得,賢弟不怨?」

沈瑞搖搖頭道:「那本是家慈私產,如何處置,旁人自無人置喙,人子亦然。」

蔣三公子看了沈瑞好幾眼,苦笑道:「倒是愚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孫姨母行事大方豁達,賢弟自然也不是小肚雞腸之人。原本家母還擔心賢弟年幼,一時想不通,不忿孫姨母這般安排,讓我私下規勸賢弟一二。畢竟尊兄前途錦綉,若是受了孫姨母這份饋贈,往後這好處也會回到賢弟身上。否則若行忘恩負義之舉,不需旁人,士林斷不容他。沒想到賢弟心胸,不亞孫姨母。」

沈瑞能說出慈母心腸的話,自然也想到蔣三公子所提及的。若是沈瑾不走仕途還罷,若是走仕途,為了名聲故,就要善待沈瑞這個異母兄弟。

世人心思復雜,更願意用惡意去揣測人心。孫氏此舉,怕是沒有幾個人會覺得嫡母心慈,視庶子如親生,反而多半會想著此舉是否為托孤之意。長兄如父,沈舉人是個不通世情的,沈瑾又前程可期。孫氏信不著丈夫,將獨子托付給庶長子勉強也說得過去。

就是旁觀的知府太太與蔣三公子,也覺得孫氏如此安排,多半是這個意思。

見沈瑞並無不忿排斥,蔣三公子松了一口氣。此事雖是沈家家務,可孫氏遺書既送到知府太太手中,那蔣三公子自是希望事情得以圓滿解決,省的引人非議。

沈瑞卻想起一件事,道:「家慈信中,可否提家兄記名之事?」

孫氏既能將嫁妝分給庶子一半,那當是不吝嗇再給庶子個體面,抬舉他出身。

蔣三公子道:「提是提了,可不是直接記名。孫姨母信中說,嫡母亦是母,不欲奪人子,若是令尊扶正二房,不必提及;若是並未扶正尊兄生母,為了尊兄前程故,可將尊兄記為嫡長。」說到這里,不由一陣唏噓,只說孫氏良善,方能如此處處妥體貼他人。